变电站的铁门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默反手推上时,掌心蹭到了门沿的锈渣,混着后颈渗出的血,在金属表面抹出暗红的痕迹。
“把包给我。”周晓冉的呼吸还没调匀,手指却已经扯住了林默腰间的战术包。
他蹲在满地碎砖上,从包里翻出个裹着锡纸的扁平盒子——那是他总说“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便携终端。
盒子打开时,林默瞥见里面垫着防震棉,终端机屏幕蒙着层薄灰,显然是特意收在最里层的。
“灯别开。”林默扯下最后一截作战服袖子,按在后颈的伤口上。
血透过布料渗进指缝,疼得他眉心抽了抽。
他盯着墙角积灰的变压器,“潜龙组的热成像仪能穿透两堵墙,亮光源会暴露位置。”
周晓冉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终端开机键上悬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下。
幽蓝的光立刻漫出来,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他们要追过来至少得十分钟。”他边说边把芯片往终端接口送,突然“咦”了一声,“你这芯片...在发光?”
林默低头。
掌心里的芯片不知何时浮起淡青色纹路,像被水浸开的墨线,顺着芯片边缘的缺口蜿蜒。
他记得半小时前在控制室,这芯片还只是块灰扑扑的金属片——那时陈鹤年的枪口抵着他后颈,他攥着芯片的手沁满冷汗,怎么没发现?
“可能是电磁脉冲触发的隐藏模块。”周晓冉凑近,鼻尖几乎贴上芯片。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纹路,“温度比刚才高两度,应该是激活了。”终端屏幕突然跳出乱码,他快速敲击键盘,“等等...这不是数据储存格式,像是某种...记忆残留?”
林默的后颈突然一凉。
他想起三天前翻父亲旧笔记本时,在最后一页看到的潦草字迹:“每一次选择都会留下痕迹,哪怕它从未被真正执行。”当时他以为是父亲研究量子物理时的疯话,此刻却像根针,“叮”地扎进太阳穴。
“未执行路径。”他脱口而出。
周晓冉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抬头看他:“什么?”
“在控制室。”林默松开按伤口的手,血珠顺着手腕滴在水泥地上,“我拿到芯片后,有三秒犹豫——要不要把它塞进通风管。”他盯着芯片上的光纹,“陈鹤年喊’动手‘的前一秒,我其实想过跑另一条路。
这些...没做的选择,被芯片记下来了?“
“有点像量子退相干前的叠加态记录。”周晓冉的眼睛亮起来,他扯过战术包翻出个放大镜,“潜龙组说这是路径数据,原来他们只挖到了表层。
如果这些’残影‘能被激活...“
“能找到他们的弱点。”林默接过话。
他弯腰捡起块碎砖,在墙上划了道记号——这是父亲教他的安全标记,代表“当前区域无监控”。
碎砖划过墙面时,扬起的灰尘里飘着蛛网,在终端的蓝光里像根根银线。
“试试解码。”周晓冉把芯片推进终端接口,屏幕立刻跳出进度条:1%...2%...。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如果成功,我们就能知道...他们最怕我们选哪条路。”
林默没说话。
他沿着变电站的金属支架往上走,靴底踩过结着青苔的台阶,每一步都压得支架发出“吱呀”声。
顶层的窗户碎了半扇,风灌进来时,他看见墙角的配电箱——铁壳上的漆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铜线,缠绕方式像某种加密的电路图。
“老周。”他敲了敲配电箱,“这变电站改造过。”
周晓冉头也不抬:“怎么说?”
“普通变电站的接地线路走直线。”林默扯下根铜线,指腹蹭过上面的焊痕,“这些线绕了三个回环,像是...防电磁脉冲的屏蔽网。”他突然顿住——三天前在潜龙组总部,陈鹤年的手下用的正是电磁脉冲武器。
终端机突然发出“滴”的一声。
“进度到50%了。”周晓冉的声音发颤,“系统提示...正在读取‘第17号未执行路径’。”
林默快步跑下台阶。
终端屏幕上的蓝光突然变亮,他看见自己的脸被投在上面——不是现在的他,后颈没有血痕,眼里也没有警惕。
画面里的“他”站在控制室的终端前,手指悬在“确认删除”键上方。
“在那条现实里...”周晓冉的喉结动了动,“你没跑。”
林默的指尖抵住屏幕。
画面里的“他”突然抬头,像是隔着时空与他对视。
终端进度条跳到51%时,屏幕突然黑屏,只留下最后一行字在闪烁:
“路径记忆读取中——”
“叮”的一声,是变电站外传来的金属碰撞响。
林默猛地转身,抄起脚边的铁棍。
周晓冉已经合上终端塞进战术包,抬头时额角的汗在蓝光里闪了闪:“是巡逻车?”
“不。”林默盯着被风吹动的碎窗纸,“是皮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他摸了摸后颈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陈鹤年的人,来了。”
终端机在战术包里震动起来。
林默隔着布料摸到屏幕的温度,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电子音,像是有人在说:“选择...确认键...”
周晓冉抓起铁棍:“跑?”
“不。”林默扯下墙上的蛛网,缠在战术包的提手上,“他们要的是芯片里的路径。”他望着终端机微微发亮的轮廓,“现在,我们让他们拿到——但只能拿到我们想给的。”
窗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林默最后看了眼终端机,屏幕上的蓝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在他手背上投下一片幽蓝的影子。
那影子里,似乎还能看见另一个自己,正按下那个决定命运的键。
铁门缝隙漏进的风掀起周晓冉额前的碎发,他盯着重新亮起的终端屏幕,喉结动了动:“第一条路径解码完成。”
林默的指节在铁棍上攥得发白。
屏幕蓝光里,那个没有血痕的“自己”正抬起手,食指精准点在“确认删除”键上。
金属按键下陷的瞬间,控制室的电子门发出“嗡”的轻响——不是他们逃离时那道扭曲变形的破门,而是完整的合金门,门后隐约能看见陈鹤年的身影,正举起通讯器露出笑意。
“这不可能。”林默的声音发哑。
三天前在控制室,他明明在最后一刻将芯片塞进战术包夹层,转身撞破通风管道逃生。
可画面里的“他”像被按了快进键,动作流畅得近乎机械,连呼吸的频率都与记忆里的自己截然不同。
“是路径记忆。”周晓冉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你当时的犹豫触发了量子叠加态记录,芯片把所有可能的选择都存下来了。但这段……”他突然顿住,屏幕上的画面在陈鹤年举起通讯器的瞬间炸开雪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快速滚动的乱码,“被截断了。”
林默凑近屏幕,看见乱码里偶尔闪过“权限锁定”“核心数据抹除”的字眼。
他后颈的伤口又开始发烫,像有根细针在往骨头里钻——这和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重叠了。
“每一次选择都会留下痕迹,哪怕它从未被真正执行。”可痕迹被抹除,是潜龙组做的?
还是……
“第二条路径。”周晓冉的声音突然拔高,终端进度条跳至80%,“这次你没按确认键!”
新的画面铺陈开来。
记忆里的林默在“确认删除”键前顿住,突然转身冲向窗口。
陈鹤年的枪响了,但子弹擦着他耳际飞过——画面里的陈鹤年表情扭曲,对着通讯器吼:“启动回溯!”下一秒,控制室的电子钟开始倒转,显示屏上的时间从20:17跳回20:10,连地上的弹壳都飞回了枪口。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逃离总部时,陈鹤年说过“现实需要校准”,当时只当是疯话,此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们在重置现实。”他抓住周晓冉的肩膀,“刚才那条被抹除的路径,是他们成功掌控的现实;这条……是他们失败后重启的版本。”
“所以芯片里存的不是数据,是他们的实验日志。”周晓冉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每次现实回溯都会生成新路径,他们在找……”
终端机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原本稳定的进度条开始疯狂闪烁,屏幕中央跳出一行血红色的字:“连接未知信号源——”
林默的铁棍“当啷”落地。
他看见终端界面被强制切换,背景变成潜龙组的黑色标志,光标在屏幕上划出诡异的弧线,最终停在一行新弹出的文字前:“你不是钥匙,你是锁。”
“老周!”林默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躁,“切断连接!”
周晓冉的额头已经沁出冷汗。
他快速敲击终止键,可屏幕上的字像活过来般不断重复,连终端机的散热口都冒出焦糊味。
“没用!”他扯下战术包的肩带,用力拍打终端外壳,“信号源在本地,Ip地址……”他突然僵住,“是变电站的配电房。”
林默的瞳孔剧烈收缩。
三天前他和周晓冉潜入潜龙组总部时,陈鹤年的办公室挂着全省变电站分布图,当时他以为是电力监控,现在想来……他猛地冲向墙角的配电箱,扯断缠绕的铜线。
果不其然,在层层绝缘胶布下,露出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和他从控制室抢到的那枚,纹路一模一样。
“他们早就在这里埋了信号源。”林默的声音发颤。
他想起潜入总部时,陈鹤年曾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能掌控命运”,当时只当是挑衅,现在才明白,对方看的是他脖子上的芯片,看的是这个被设计成“锁”的局。
终端机的电流声突然消失。
屏幕上的字定格在“你不是钥匙,你是锁”,背景里隐约传来陈鹤年的笑声,混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周晓冉抓起战术包就要跑,却被林默按住手腕。
“别急。”林默盯着终端屏幕,眼底翻涌着暗潮,“他们想让我们知道自己是锁……那就让他们看看,这把锁要怎么反锁上门。”
窗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是陈鹤年的手下用铁棍撬门的声音。
林默弯腰捡起地上的芯片,指腹蹭过那道淡青色纹路——这次,他看清了,纹路里藏着的,是父亲笔记里那串熟悉的量子公式。
终端机的蓝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屏幕上最后那句话。
林默扯下缠在战术包上的蛛网,将芯片和变电站的信号源芯片一起塞进去。
当铁门被撞开的瞬间,他对周晓冉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父亲笔记里“未被执行的选择”的锋利:“老周,这次我们选条他们没算到的路。”
门被撞开的风掀起终端机的屏幕保护盖,最后一行字在强光里忽明忽暗:“你不是钥匙,你是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