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沙尘,抽打在林心大单薄的身上。她将头埋得很低,用破旧的围巾裹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疲惫和决绝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身前背后,两个小小的襁褓紧贴着她的身体,传递着微弱的、却是她活下去唯一支撑的温热。
每走一步,脚下的冻土都传来坚硬的反震。饥饿、寒冷和极度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但她不敢停下。她知道,尹有才说得对,带着两个婴儿逃亡,几乎是自寻死路。但她更知道,向南逃亡,意味着永远的隐姓埋名,意味着她的孩子将永远背负着“孽种”的污名,意味着彪爷将永远逍遥法外。
她不甘心!她所受的屈辱,她失去的尊严,必须用血来偿还!而这一切,只有在唐山,在那个仇人的眼皮子底下,才有可能实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是她唯一的赌注。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荒芜的田埂、干涸的河床,在茫茫的华北平原上艰难跋涉。渴了,就砸开河面的薄冰,喝一口刺骨的冰水;饿了,就嚼几口怀里已经冻得硬邦邦的干粮,或者挖一些不知名的草根充饥。奶水早已干涸,孩子饿得哭闹,她只能将干粮嚼碎了,混着冰水,一点点渡进他们的小嘴里。看着孩子因不适应而皱起的小脸,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富家千金,也不再是那个依附于男人的弱女子。她是母亲,是战士,是为子复仇的孤狼。
几天几夜的跋涉,风餐露宿,她变得形销骨立,衣衫褴褛,看上去比乞丐还要落魄。但她的意志,却在苦难的淬炼下,变得如同钢铁般坚硬。
终于,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那片熟悉的、被无数烟囱点缀着的灰色天空。唐山,到了。
她没有直接进入市区,而是绕到了更偏僻的、靠近矿区垃圾场的一片区域。这里遍布着低矮的窝棚和流浪者自发形成的聚集地,是城市最底层的边缘地带,也是藏身的绝佳之处。
她找到一个半塌的、被废弃的砖窑,比之前和尹有才藏身的那个还要破败。里面散发着霉味和牲畜粪便的气味,但至少能挡风。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铺了干草的角落,用身体为他们挡住从破洞吹进来的寒风。
安顿下来后,她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彪爷和李高管斗法的近况,需要知道那场爆炸之后矿区的局势。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找到一个能暂时庇护他们母子、又不引人注目的身份。
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在垃圾场拾荒的、最底层的妇女。她们消息灵通,彼此之间有一种抱团取暖的义气,同时也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林心大撕下身上最后一点还算干净的布料,沾着泥水,将自己弄得更加狼狈不堪。她抱着孩子,混入了拾荒者的队伍,学着她们的样子,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一切可以换钱的东西——破铜烂铁、碎玻璃、甚至是一些发馊的食物残渣。
她沉默寡言,只是用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观察着一切。很快,她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偶尔流露出的、与外表不符的识文断字能力(帮人看废纸上的字),赢得了几个拾荒妇人的些许同情和好奇。
从她们零碎的闲聊和咒骂中,她拼凑出了想要的信息:
* 彪爷:因为第五井爆炸事故,损失惨重,正被矿务局调查,和李高管的矛盾白热化,焦头烂额。但他势力根深蒂固,正在疯狂追查事故“真凶”和失踪的孩子,悬赏金额高得吓人。
* 李高管:被施密特工程师死死咬住,日子也不好过。
* 施密特工程师:因为事故,权威受损,但对尹有才的“失踪”似乎颇为惋惜。
听到这些,林心大心中冷笑。水,果然被她搅浑了。彪爷的注意力被成功分散。现在,她这只“灯下黑”的飞蛾,就要在这最危险的火焰边缘,开始织就她的复仇之网了。
她看着怀中因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小的孩子,轻轻吻了吻他们冰凉的额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发誓:
“孩子,别怕。娘会让你们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那些欠我们的债,娘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孤身母亲的重返,预示着唐山这场权力的游戏,即将迎来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变数。 仇恨的种子,已在最卑微的土壤里,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