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元和苏悦对着手机屏幕研究了半天，最终在购物车里塞满了各种宠物用品。
进口猫粮、不同口味的猫条、膨润土猫砂、化毛膏、营养膏，甚至还有一支猫咪专用的维生素软膏。
“既然决定要暂时收留它，就得负起责任来。”苏悦点击支付，语气里带着一种新手家长般的郑重。
关子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着沙发上舔毛舔得忘乎所以的小橘子，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处理完这桩“猫生大事”，两人才终于手牵着手，出门向学校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树枝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暂时驱散了因为火灾和小橘子带来的些许烦恼。
回到理学楼的学生办公室，关子元意外地发现，办公室里依然只有他和孟钊两个人。
这实在有点反常，平时这个点，师兄师姐们早就该到实验室了。
“师兄们今天是怎么了？集体旷工？”他嘀咕着，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旁边的孟钊依旧没什么精气神，像头被生活重压磨平了棱角的死驴，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只有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珠证明他还活着。
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孟钊又一次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关子元，再次提醒道：“小师弟，回来了？别忘了咱们晚上的约定哦。”
“忘不了，师兄。”
关子元应着，心里那种冥冥之中“事情没那么简单”的预感又浮现出来。
孟钊师兄这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讨论高深的物理问题，倒像是……憋着什么难以启齿的大事？
关子元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赶出去，深吸一口气，摊开苏悦给的文献，强迫自己进入学习状态。
时间在纸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中流逝。
办公室安静得有些诡异。
孟钊要么继续趴桌扮演“沉思者”，要么突然抬起头唉声叹气地刷两眼手机，要么就冷不丁地探过脑袋，瞄一眼关子元正在看什么，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就在关子元终于沉浸到一个关于量子纠缠的推导中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压低气音的呼唤：
“师弟？师弟？”
“哎呦我的妈呀！”关子元正全神贯注，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一哆嗦，笔差点掉地上。
“师兄，你……咋了？”他侧过头，看着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过来的孟钊。
“啊，没事，师弟，我就想问问……你饿不饿？”
关子元：“？？？”
“师兄，这才下午三点半啊。”
“啊，好的，你学你的，学你的。”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然而，这份安静只持续了一小会。
“师弟，”孟钊的声音再次顽强地响起，“那什么……你想不想吃学校门口那家砂锅？味道挺不错的。”
关子元一脸黑人问号再次确认时间：
“师兄，现在吃砂锅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师兄中午没吃饭，饿得有点心慌，要不咱们……提前一点点？”
关子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琢磨开了。
孟钊师兄前段时间刚把大论文送审，现在这魂不守舍、焦虑异常的样子，多半是评审意见回来了，结果不太理想，课题上遇到了巨大的难题，想找自己讨论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只能用“吃饭”这种借口？
嗯，一定是这样。
关子元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算了算了，科研重要，现在就跟他去吧，反正迟早也是要讨论的。
想到这里，关子元无奈地笑了笑，合上手中的文献：
“行吧师兄，那就现在去吧，反正我也看得有点累了。”
“走走走！师兄请客！”
关子元看着孟钊的背影，心里那种“事情绝对不简单”的感觉更强烈了。
——
无独有偶，学校附近的那家广式茶餐厅里，陶迪也早早地把苏悦按在了卡座里。
“悦姐，我跟你讲，你都不知道最近我遇见的男的有多抽象！”
苏悦安静地喝着热茶，做好了当树洞的准备：
“嗯，你说，我听着。”
“就前两天，我在那个‘嗖～’上认识一个，本来我俩在网上聊得那可叫一个热火朝天，都快聊到孩子以后上哪个幼儿园了！”
“你这相亲的进展……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速。”
“结果呢？！面基！一见面！他上下打量我半天，第一句话就是：‘你这头黄毛不行啊，太扎眼了。我妈说了，黄头发的女的都不太检点，不稳重。你这个发色在我妈那绝对过不了关。赶紧去染回黑的，我再考虑跟你交往。’”
苏悦被这奇葩言论震得沉默了两秒，才含蓄地评价：
“……你这个相亲对象，还挺……‘孝顺’。”
“这还没完呢！”陶迪扶额，“第二个更绝——”
“等等，”苏悦打断她，“你还相了不止一个？”
“生命不息，相亲不止！这才哪到哪。”
苏悦深吸一口气：“你老实告诉我，从雪乡回来到现在，你到底相了多少个？”
“好像……五六个？记不清了，有几个聊两天就没下文了。”
苏悦：“……”
她突然觉得自家闺蜜在相亲这条路上，似乎有点过于勇猛了。
陶迪没理会她的无语，继续吐槽：“哎，我接着说第二个啊……”
——
G大附近砂锅馆。
关子元看着对面已经灌下去两瓶啤酒的孟钊，嘴角微微抽搐。
“师兄，咱们不是来讨论问题的吗？你怎么喝上了？”
关子元看着那瓶见底的啤酒，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没事！反正……嗝……下班了！”孟钊大手一挥，又给自己满上，“师弟，你猜猜，师兄为什么特意约你吃晚饭？”
“不是有重要的课题问题要讨论吗？喝了酒还怎么讨论……”
“错！”孟钊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关子元一激灵，“酒后才能吐真言！喝了酒，才好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他说着，又灌了自己一大口，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而悲愤，“师弟啊，咱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啊！”
关子元一脸懵：“同病相怜？师兄，我们……怜在哪儿？”
“唉！师兄和你一样，也失去了珍贵的爱情啊！咱俩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在他自己补全的剧情里，关子元就是被那个蘑菇头杜兴民狠狠伤害、最终被甩的小可怜，至今情伤未愈。）
关子元：“？？？”
谁跟你俩沦落人？他和自家姐姐甜蜜着呢！
还有，合着搞了半天，他不是课题出了问题，是失恋了找自己当情感垃圾桶？
“师兄，我其实……”关子元试图解释。
“师弟啊！”孟钊根本不给机会，一把抓住关子元的手，语气沉痛，“我看你和你那个小相好，也是旧相识吧？我和你一样！我女朋友和我，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是，师兄，我真没……”
“不要说了！师弟！我能理解！我们都一样，在对方身上投入了多少时间和感情？结果呢？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他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情绪更加激动。
“我读博这点补助，加上平时省吃俭用兼职赚的钱，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费，全都花在她身上了！结果呢？我过年高高兴兴回家，却发现她居然在老家那边偷偷又找了一个！我质问她为什么，你猜她怎么说？她说等我博士毕业她年纪就太大了，她等不起了！等不起了？！我真是……替我自个儿感到悲哀啊！”
孟钊说得眼圈发红，猛地抬头看向关子元，“小师弟，我知道，你是最能理解我的，对不对？因为我们……都有相似的经历！”
（他指的依然是关子元和杜兴民那桩子虚乌有的虐恋。）
关子元终于忍无可忍，抽回手：“不是啊师兄！你搞错了！我没失恋啊！我现在好得很！”
“啊？！”
孟钊举到嘴边的酒杯顿住了，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点点被背叛的失落？
本以为找到了一个能抱头痛哭的难兄难弟，结果对方居然置身事外？这暴击简直一万点！
愣了几秒，孟钊似乎自行找到了解释，猛地竖起大拇指，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敬佩：
“师弟！你是这个！我真的佩服你的勇气！像你们这种……嗯……不太被世俗眼光所接受的爱情，你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师兄理解！”
关子元再次满头问号：“？？？”
不太被世俗接受？
他怎么知道？
难道……他和苏悦的关系暴露了？
是早上在办公室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被看到了？明明门锁好了啊！
还是一起来学校被撞见了？
就在关子元内心警铃大作、疯狂头脑风暴之际，孟钊的嘴也没闲着，自顾自地又开始了：
“师弟啊，虽然我们现在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但我相信你也能理解师兄这颗破碎的心，对吧？师兄现在心里苦啊闷啊，师兄觉得爱情就是他妈的狗屁！”
“等我博士毕业！我就要写一本书！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爱情就是一坨答辩》！我的笔名呢，就叫……土豆家的南果……”
“千年修得共枕眠啊……香香啊！你怎么就这么舍得离我而去啊……”
孟钊越喝越多，开始语无伦次地念叨。
关子元此刻根本没心情听他缅怀逝去的爱情，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保密！必须加强保密措施！绝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他和苏悦的事，尤其是在眼下这个阶段。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极其严肃：
“内个……师兄，我的那个……嗯，特殊恋情，你能不能……务必帮我保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孟钊虽然醉了，但这点义气还是有的，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当然！必须保密！天知地知……嗝……你知我知！放心吧师弟！不过……”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酒气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谢谢师兄提醒。”
“还有啊师弟，我失恋被绿这么丢人的事……也麻烦你千万给我保密了！我丢不起这人啊……”
“……好，师兄，我肯定不说。”
——
好不容易把这顿“信息量巨大”的饭熬完，关子元扶着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嘴里还不停念叨“香香”的孟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研究生宿舍楼下，天早已黑透。
他硬生生听了孟钊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四个多小时，感觉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学校管理严格，本科生无法进入研究生宿舍楼。
关子元只能艰难地腾出手，给住在孟钊隔壁寝的韩世良师兄打电话求救。
没多久，韩世良趿拉着拖鞋跑了下来，看到挂在关子元身上、烂醉如泥的孟钊，脸上立刻露出同情表情。
“关师弟……你们这是……？”
“孟师兄……课题上可能遇到了点难题，心情不太好，讨论着一激动就喝多了。”
韩世良闻言，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压低声音：
“师弟，你别瞒我了。是不是孟钊失恋了？拉着你吐苦水呢？”
“啊？师兄你怎么……”
“他是不是又说什么‘千年修得共枕眠’？”
关子元：“……”
韩世良：“是不是还说他要写本小说，名字叫《爱情就是一坨答辩》？还说要起个傻逼笔名叫土豆家的南果？”
关子元眼睛微微睁大。
“最后是不是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你务必给他保密，说他丢不起这人？”
关子元彻底懵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唉！关师弟，你前几天没来实验室是不知道。咱们孟大师兄，早就把他这点失恋血泪史，跟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倾诉过一遍了！他现在这套词，我们实验室里的耗子都快会背了！实验室现在大家都躲着他走，也就剩你还能耐心听他说说话了。”
关子元：“……”
他望着被韩世良扶进去、还在哼哼唧唧的孟钊，内心一片凌乱。
合着刚才那四个小时掏心掏肺（虽然他并没掏）的“秘密倾诉”，早就成了实验室公开的巡回演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