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杨大江的暴喝惊飞了树梢的寒鸦,汉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人堆,蒲扇般的大手一抄就把舒玉从婆子堆里捞了出来。小丫头衣襟被扯得七零八落,脸蛋上还挂着道渗血的指甲印,嘴边糊了一圈血还流到了下巴上,活像只炸了毛的奶猫。
“阿奶!”
舒玉扑进颜氏怀里,扯着嗓子告状:
“她们说钱爷爷是阿奶的姘头!”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杨家父子眼珠子都烧红了。杨家父子一言不发,抄起手中准备好的棍棒,朝着那几个长舌妇打去。杨家父子自幼劳作,身强体壮,几棍子下去,打得那几个妇人躺在地上抱头鼠窜,直讨饶命。
“哎呦我的亲娘!”
赵寡妇腿肚子转筋,“噗通”跪在冻土上,
“杨家大哥饶命!都是王婆子撺掇......”
话音未落,杨大川的棍子“咣”地砸在她脚边三寸:
“再放个屁试试?”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错了!”
“饶命啊,再也不敢了!”
妇人们的哭喊声在空旷的河边回荡。
杨老爹沉着脸,对刘秀芝喊道:
“秀芝,把这几个传闲话的妇人捆上!”
刘秀芝早把麻绳甩得噼啪响,三下五除二把几个长舌妇捆成端午的粽子。王婆子还想挣扎,被刘秀芝揪着发髻“啪啪”就是两个耳刮子,杨老爹从颜氏手中接过舒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婆子,去出出气。”
颜氏深吸一口气,听完舒玉的复述,气得双眼瞬间发红。她一步上前,来到王婆子面前,左右开弓,狠狠扯起耳光。“啪!啪!”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每一下都饱含着她的愤怒与委屈。
王婆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颜氏怒火中烧,
“烂了心肝的下作娼妇!”
颜氏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地上不知谁的破布鞋就往她嘴上招呼,
“让你满嘴喷粪!让你编排是非!”
鞋底子“啪啪”抽在肉上的闷响,听得围观众人直缩脖子。王婆子起初还骂骂咧咧,待吐出两颗带血的槽牙,终于杀猪似的讨饶:
“祖宗哎!再不敢了!”
颜氏打了好一会儿,直到没了力气,才站在一旁歇息。
“都住手!”
里正拄着拐杖气喘吁吁挤进人群,山羊胡气得直颤:
“怀玉!你阿爷阿爹是进士秀才,你家小辈虽说没有读书人总归杨家还算书香门第,当街殴打妇孺成何体统!”
杨老爹把烟锅往腰后一别,不紧不慢道:
“老哥哥来得正好。这几个泼妇污我老妻清誉,毁我杨家名声——按《大周律》,造谣生事者该当何罪?”
杨大江上前一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既不曾少一句,也没有添一句。
里正被噎得老脸通红。杨家祖上确是本村唯一的进士门第,虽说这些年没落,可县衙户房还存着杨老爹的秀才功名呢。
“即便如此,也不该......”
“不该什么?”
杨大江抱着舒玉上前,
“我闺女被她们抓成这样,算不算伤及无辜?”
舒玉适时举起渗血的小手,嘴边还糊着一圈血,眼泪“吧嗒”掉在袄襟上。围观的小媳妇们顿时炸了锅:
“作孽哟!一把年纪了对个娃娃下狠手!”
里正抹了把冷汗,想到杨老爹幼时的聪慧及杨家与县丞的关系,忙给杨家众人道歉:
“是我莽撞了,不知内情就胡乱指责,实在对不住。”
转头对鼻青脸肿的婆子们喝道:
“王婆子等人编排他人,咎由自取,被打的活该!往后谁再嚼舌根,不用杨家动手,老夫先送你们见官!”
说完,里正就要走。杨老爹见几个婆子的家人也赶来了,连忙喊道:
“里正留步!”
杨老爹走到前头的空地上,清了清嗓子说道:
“咱们静岚县处在北地边境,军户众多,民风强悍,比之南境男女大防宽松许多,和离再嫁、寡妇再蘸之事更是稀松平常,可传这样的闲话对已婚的妇人也是要命的。”
“今日之事,我与老妻相伴二十载,心意相通,若是换了别家,少不得要出人命。若是村中再有人传我家的闲话,不论是谁传的,我杨家都要打你几个腌臜货出气。当然,传话的人也少不了!”
杨老爹说完转身招呼杨家众人回家,王婆子的儿子躲在人堆里,突然梗着脖子嚷道:
“空口白牙的,凭啥说俺娘造谣?那瘸老汉天天往杨家跑......”
忽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夸张的哭喊:
“哎呦喂!先别走啊!我老钱的脸不是脸啊!”
杨老爹冷厉的表情几近崩裂,杨大川等人憋着笑看着钱师父从人群里一拐一瘸的走出来。钱师父费力的走到那块空地上,喘均了气大声说:
“就凭这个!”
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惊得众人抖了一抖。钱师父拄着枣木拐,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契书。
老头\"啪\"地把契书拍在里正怀里,转头对着看热闹的村民团团作揖:
“承蒙乡亲们惦记,老钱我去年腊月就签了卖身契——”
他故意拉长声调,
“去年冬天老汉家里断了粮差点儿就饿死了。杨家的两个小子给了我一口热饭吃。给我送了活命的粮食,老汉虽说瘸了一条腿,可不是鲜廉寡耻之人不能白要啊!上门求了杨大哥收了我做长工,换我往后的吃穿养老。”
“如今是杨家的长工!吃主家的饭,住主家的屋,天经地义!”
人群嗡地炸开了锅。里正眯着眼细看契书,白纸黑字写着“钱守业自愿为杨家仆役,管吃管住,月钱二百文”——鲜红的指印比王婆子的牙还刺眼。
“听见没?”
杨大川拎着斧头晃悠到王婆子跟前,
“再敢编排我娘,老子把你舌头剁了下酒!”
王婆子吓得两眼翻白,裤裆渐渐洇出片水渍。她儿子臊得满脸通红,拽起老娘就要溜,
“且慢!”
“还有件事。”
钱师父突然摸出把锃亮的柴刀,
“老汉我光棍一条,最不怕拼命。往后谁在背后嚼舌根子,小心老子半夜跳墙绞了你们的舌头!好不容易找个活法谁让我过不安生——”
刀尖“哆”地扎进树身,
“我就让他全家过清明!”
森冷的刀光映着老汉狰狞的笑脸,活脱脱阎王殿里爬出来的煞神。
回程路上,舒玉扒着杨大江的脖子回头张望。王婆子看杨家人走了,自己的儿子在不远处对着自己怒目相视,大嘴一咧开始了哭嚎,小丫头看着王婆子突然咧嘴一笑,小手在脖子上比划个抹刀的动作。
“哎呦我的娘哎!”
王婆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尖叫着吐出两颗牙。
里正被这场闹剧吵得脑袋疼,挥挥手:
“各家的人各家领回去,都散了吧!往后说话嘴上留个把门的!”
说罢转身扶着小孙子的手回去了,一路走着还在盘算杨家的事。今日的杨老爹和记忆中的少年天才杨怀玉渐渐重叠,几十年前杨怀玉年幼时就是这样的杀伐果断、锱铢必较,一群少年在杨家认字时人小辈大的杨怀玉小小年纪就可以代他父亲授课,不清楚后来为什么没有参加科考还越来越平庸,可里正心里清楚杨家往后怕是招惹不得了!
当晚杨家正房灯火通明。钱师父捧着酒碗直打晃:
“痛快!真他娘痛快!老子......”
“咳咳!”
颜氏重重搁下针线筐。
“老夫!是老夫!”
老头连忙改口,醉眼乜斜地瞅着杨大川,
“你小子斧头抡得挺唬人,就是准头差了点......”
杨大川闻言不服气道:
“我那是吓唬人!真要砍,能偏三寸?”
“吹吧你就!”
刘秀芝笑着戳他脑门,
“昨个儿谁把泥桶扣自己头上来着?”
杨老爹看着一嘴血腥味不住犯恶心的舒玉笑着摸出个油纸包,
“芝麻酥,专门奖励小功臣。”
月光爬上窗棂时,杨家小院飘起细细的鼾声。糯米蹲在房梁上舔爪子,琉璃似的眼珠映着西厢晃动的灯火——杨大川正给媳妇揉腰,刘秀芝突然“噗嗤”笑出声:
“你猜王婆子明天敢出门不?阿娘把她脸都挠花了!”
“管她呢!”
汉子大手往媳妇腰上一按,
“倒是你,今天那招黑虎掏心使得漂亮......”
“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