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放过她了?”
杨大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看戏的笑意。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显然目睹了后半场“谈判”。
“真要是……毛毛明日那字真有点样子了,你就真不逼她练了?”他有点心疼闺女。
元娘转过身,对着丈夫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她走到炕边坐下,拿起针线笸箩里一件舒玉的小褂子,一边检查着脱线的袖口,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不逼她练字?想得美!写得好,那是她该当的!正好,我明日就去求王夫人,连她一起教了!后宅的规矩,岂止是写字这一项?德、容、言、工!哪一样是好对付的?站姿坐相,待人接物,女红针线,中馈理家……桩桩件件,够她学上三年五载!想躲清闲?门儿都没有!”
杨大江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妻子眼中那“运筹帷幄”的精光,默默在心里为闺女点了根蜡。得,毛毛那点小聪明,在她娘这老江湖面前,道行还浅着呢。他仿佛已经看到闺女未来水深火热的日子在招手了。
耳房里,油灯如豆,光线昏黄。
舒玉刚把自己舒服地摔进柔软的被褥堆里,摊成一个大字型,满足地喟叹一声“自由万岁”,门帘就被轻轻掀开一条缝。王霜抱着自己的枕头,像只无声无息的小猫溜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倦和同病相怜的无奈。
“又被元姨训了?”
王霜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沙哑,她在舒玉旁边坐下,顺手把枕头挨着舒玉的放下。
“何止是训!”
舒玉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着,小脸皱成一团,开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控诉元娘的“暴政”,重点渲染了元娘说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规矩礼仪不如王霜的片段。
“……你是没听见!我娘那架势,恨不得明天就把我塞进绣楼关起来!霜总,救命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写字就够要命了,还要学什么走路说话看人脸色?我宁愿再去空间刨十亩土豆!”
王霜听着舒玉夸张的控诉和哀嚎,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她想起自己下午在娘亲戒尺下的煎熬,以及那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爹娘若不在”的恐惧,眼神暗了暗,轻轻叹了口气:
“元姨也是为你好……”
“我晓得她是为我好,可是……能自由一日是一日吧……”
舒玉小声地嘟囔着,忽然凑近王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对了,下午……你娘为什么打你啊?是不是……你又算错账了?”
她可没忘西厢那惊天动地的哭嚎。
王霜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得更低,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沉默了片刻,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
“嗯……账,算错了。”
“就为这?”
舒玉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王夫人看着不像有暴力倾向的样子,怎么能老是打人呢?!
“算错了改过来不就行了?至于打人吗?还哭成那样……”
“不止……”
王霜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下午那场锥心刺骨的教训和娘亲绝望的哭喊瞬间涌上心头,让她指尖微微发凉。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更轻了:
“一两句说不清楚,咱们……里边谈”
她显然顾忌着顾九在屋里不想在多谈,迅速转移了话题,带着一丝迫切,
“……还去吗?那个‘勤劳致富’大礼包,还没拆呢!我期待了很久呢!”
提到大礼包,舒玉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眼睛“唰”地亮了:
“去!当然去!必须去!累死累活刨了那么久,就指着这胡萝卜吊命呢!”
“霜总,你说里面会不会开出wi-Fi,好久没玩手机了。我都快忘记手机长什么样子了!”
她兴奋地搓着小手,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塞满了珍稀种子和神秘惊喜。
“想的美!别弄一些滥竽充数的破东西我就烧高香了!”
王霜笑着戳破了舒玉的美梦,
“万一呢?你知道的人生最不怕的就是做梦!”
两人正嘀嘀咕咕盘算着空间里的大礼包,外头猛地传来颜氏穿透力极强的吼声,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耳房嗡嗡作响:
“都什么时辰了?!前头后头的灯还亮着!油不是钱买的?!吹灯!睡觉!谁再敢点灯熬油,老婆子打断他的腿!”
紧接着,隔壁正房窗户透出的微弱光亮也“噗”地一下熄灭了,显然元娘也听到了颜氏的“禁令”。
“哎!”
顾九在门边低声应了一句,手脚麻利地吹熄了耳房里唯一那盏摇曳的油灯。黑暗瞬间温柔地笼罩下来,只余窗外稀疏的星月光辉透过窗纸,洒下朦胧的清辉。
“小姐,霜小姐,快歇着吧,有话明日再说也一样。”
顾九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温和的劝慰。
舒玉和王霜在黑暗中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兴奋和迫不及待——前院后院都熄灯了,阿奶发话了,此刻不溜进空间,更待何时?
“嗯嗯,睡啦睡啦!你也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舒玉应得格外乖巧,动作麻利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王霜也无声地躺下,拉好被子。
两人并排躺着,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听着顾九在外间小榻上躺下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万籁俱寂,两人几乎是同时闭上了眼睛,意念沉入识海深处那熟悉的召唤——
空间,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