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声穿透晨雾,撞在太和殿的鎏金宝顶上,震得檐角的铜铃嗡嗡作响。百官按品级列队,衣袍摩擦的窸窣声里,藏着比深秋更浓的寒意 —— 谁都知道,今日的朝堂,注定是场没有硝烟的血战。
“陛下驾到 ——”
李德全的唱喏刚落,皇帝的明黄龙辇便碾过青石地砖,停在殿门正中。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晨光里流转,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疲惫。自太子与三王的纷争发酵以来,养心殿的灯就没在亥时前熄过,奏折堆得比案几还高,字字句句都是攻讦与辩解,看得人眼疼。
“众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百官齐刷刷叩首,起身时,没人敢抬头直视御座。
按惯例,早朝该先议漕运、边饷等国事,可今日,户部尚书刚出列,就被太子詹事截了话头。
“陛下!臣有本要奏!” 太子詹事须发皆白,却中气十足,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三王爷私藏东宫佩刀,意图栽赃储君,其心可诛!恳请陛下彻查,还太子殿下清白!”
话音未落,三王派系的吏部侍郎立刻出列反驳:“詹事大人此言差矣!佩刀是在三王府搜出的不假,可刀柄刻着太子名讳,分明是太子自己遗落,反咬一口!倒是顺天府尹搜出的纸片,字字指向东宫密谋害人,詹事大人怎视而不见?”
“你!” 太子詹事气得脸红脖子粗,“那纸片是伪造的!是三王栽赃陷害!”
“证据呢?” 吏部侍郎冷笑,“我看是东宫做贼心虚,怕事迹败露,才急着泼脏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方脸上。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太子党羽与三王派系的官员像两群斗架的公鸡,争先恐后地出列,有的喊 “三王谋逆”,有的叫 “太子失德”,把肃穆的朝堂搅得像市井茶馆。
“够了!”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如洪钟,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百官瞬间噤声,齐刷刷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连呼吸都放轻了。
“吵够了吗?” 皇帝的目光扫过阶下,像在看一群跳梁小丑,“太子弹劾三王,拿不出实证;三王反击太子,证据也牵强。你们当这朝堂是戏台子,供你们演闹剧的?”
没人敢接话。太和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香烛燃烧的噼啪声,衬得皇帝的声音愈发冷厉。
“太子詹事,” 皇帝忽然开口,“你说三王栽赃,可有证据?”
太子詹事浑身一颤,嗫嚅道:“臣…… 臣是据理推断……”
“推断?” 皇帝冷笑,“凭你一句话,就要定三王的罪?”
他转向吏部侍郎:“你说太子密谋害人,那纸片上的字,能确认是太子亲笔吗?”
吏部侍郎也慌了神:“臣…… 臣请陛下彻查笔迹……”
“彻查?”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查来查去,还不是你们互相攀咬,把朕的朝堂当成你们党争的工具!”
龙袍的下摆扫过龙椅扶手,带起一阵风。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的百官,一字一句道:“太子赵珩,禁足东宫,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与外臣往来!三王赵钰,罚俸三年,削去宗人府理事一职,在府中静修,不得干预朝政!”
两道旨意砸下来,像两块巨石投入深潭。太子党羽脸色惨白 —— 禁足加隔绝外臣,等于断了太子在朝堂的臂膀;三王派系也暗自心惊 —— 削去宗人府职务,明着是罚,实则是削弱他的宗亲势力。
“陛下!” 有老臣忍不住出列,“太子乃国本,三王是宗亲,如此责罚,恐伤国体啊!”
“国体?” 皇帝瞥了他一眼,“让他们在朝堂上互相攻讦,让天下人看我皇家的笑话,才是伤国体!”
他拂袖转身,龙袍曳地的声响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退朝!”
百官僵在原地,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殿后,没人敢动。太和殿的晨光渐渐斜斜切进来,在金砖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太子詹事瘫软在地,喃喃道:“完了…… 这下全完了……” 他知道,经此一役,东宫的势力至少折损三成,想再翻身,难了。
三王派系的官员也面色凝重。削去宗人府职务虽不算致命,却也暴露了皇帝的忌惮 —— 三王风头太盛,已经引起了陛下的警觉。
这场混战,看似两败俱伤,实则所有人都输了。
消息传到东宫时,赵珩正对着铜镜发呆。镜中的少年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几日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听到 “禁足且不得见外臣” 的旨意,他猛地将铜镜扫落在地,碎片飞溅,映出他扭曲的脸。
“父皇!他竟然真的削我的权!” 赵珩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就因为那个苏凝!就因为那个庶子!他要废了我!他一定是想废了我!”
小禄子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殿下息怒!保重身体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青山?” 赵珩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撞在书架上,“我的青山早就被他们挖空了!三王那个伪君子,苏凝那个毒妇,还有父皇…… 他们都想看着我死!”
他抓起案上的玉佩,狠狠砸在地上。那是去年生辰,皇帝送他的,说是 “愿吾儿沉稳如石”。如今看来,满是讽刺。
而三王府的书房里,赵钰正将宗人府的印信交给幕僚,动作平静得像在递一杯茶。
“王爷,陛下这是……” 幕僚欲言又止。
“是敲打。” 赵钰打断他,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边缘,“他既怕太子太蠢,又怕我太聪明,这场责罚,是想让我们都安分些。”
他早该想到的。父皇要的从不是哪一方胜出,而是平衡 —— 太子与三王互相牵制,谁也不能独大,这才是最稳妥的棋局。
“只是……” 赵钰的目光飘向景仁宫的方向,“苏凝倒是捡了个便宜。”
这场混战,最得益的莫过于景仁宫。太子与三王两败俱伤,再无人能威胁七皇子;皇帝心烦意乱,反而更常去景仁宫散心,对淑妃的宠爱又深了几分。
“要不要……” 幕僚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赵钰摇摇头:“现在动她,等于告诉父皇,之前的事是我与太子斗,现在轮到我与后宫斗了,太蠢。”
他放下茶盏,站起身:“传令下去,府中之人闭门谢客,每日抄《论语》百遍,做足‘静修’的样子。”
至于苏凝,不急。等他缓过这口气,有的是时间慢慢算这笔账。
景仁宫的暖阁里,苏凝正给赵恒缝制虎头鞋。小家伙趴在软垫上,挥舞着小手抓滚到身边的玉如意,咯咯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
晚翠走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娘娘,朝堂的结果出来了!太子被禁足,三王被削权,这下他们再没精力找咱们麻烦了!”
苏凝穿针引线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太和殿的方向隐在宫墙之后,可她仿佛能听见那里的争吵与沉默,能看见皇帝那疲惫却锐利的眼神。
“这不是结束。” 她低下头,继续缝制鞋面上的虎须,“只是中场休息。”
太子不会甘心,三王不会罢休,皇帝的平衡术也不会永远奏效。这场混战暂时落幕,却在每个人心里埋下了更深的怨怼,迟早会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
但至少此刻,暖阁里阳光正好,孩子的笑声清亮,药香与奶味交织,是这深宫里难得的安稳。苏凝将缝好的虎头鞋套在赵恒的小脚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恒儿,” 她轻声道,指尖轻轻点了点孩子的鼻尖,“咱们赢了第一局。”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几片,像为这场短暂的平静,盖上了层温柔的印章。而朝堂的硝烟虽散,那些潜藏的暗流,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