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像块巨石投进宗室诸王的封地,激起的涟漪半个月都没平息。荣亲王在保定府的庄园里摔碎了第三套青花茶具,茶渍顺着紫檀木桌腿往下淌,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像他此刻心头的惶恐。
“废物!一群废物!”荣亲王踹翻手边的炭盆,火星溅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烧出几个黑洞,“安老三被抓时,就不会咬出苏凝私藏盐铁司税银的事?非要等着被一锅端?”
跪在地上的谋士瑟瑟发抖,手里的密信被冷汗浸透:“王爷息怒,安亲王怕是没机会说——周猛的人当天就封了天牢,连送饭的都得搜身,哪能递出消息?”他偷偷抬眼,看着荣亲王涨红的脸,补充道,“倒是江南的几位王爷捎信来,说愿意听您调遣。”
荣亲王的气稍稍顺了些。他虽不及安亲王权势大,却因娶了镇国公的远房侄女,在军中有些薄面。尤其是江南那几位,手里握着漕运码头的管理权,若是联手,未必不能与苏凝抗衡。
“让他们先别动。”荣亲王捡起地上的密信,上面用朱砂画着漕运路线图,“苏凝现在盯着天牢,咱们得避避风头。你去告诉江南诸王,把今年的漕运税银多扣三成,藏在通州的秘密粮仓,等时机成熟,咱们用银子招兵买马,不信扳不倒她!”
谋士领命而去,荣亲王却依旧坐立难安。他走到窗边,看着庄园外白茫茫的雪地,忽然想起安亲王被抓时的情景——御林军破门而入时,那位王爷还在暖阁里算着如何分苏凝的家产。这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转身对管家道:“把库房里的金银都换成金条,连夜送到乡下的庄子里!”
与此同时,青州的七皇子赵晏收到了苏凝的密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荣亲王欲扣漕银,速派人接管江南码头,切记,勿动声色。”
赵晏看着信,指尖在“勿动声色”四个字上摩挲片刻。他知道,苏凝这是让他既保住漕银,又不能暴露与她的联系。他对身边的周师傅道:“让咱们在江南的盐商‘无意’中撞破漕运的猫腻,再让地方官‘顺水推舟’请咱们的人帮忙看管码头,就说是‘防止私盐走私’。”
周师傅笑道:“殿下高明。这样一来,既没得罪荣亲王,又把码头攥在了手里。”
赵晏摇摇头,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不是我高明,是皇后娘娘算得准。”他知道,苏凝让他接管码头,不仅是为了漕银,更是为了防备北狄——江南漕运一旦被控制,北狄就断了从水路运粮的可能。
七日后,江南传来消息:青州盐商在查私盐时,“意外”发现漕运船只多载了三成货物,经地方官查验,竟是荣亲王命人私藏的税银。地方官不敢做主,奏请朝廷派“可信之人”接管码头,苏凝顺势下旨,让赵晏的人以“协助查私盐”的名义进驻江南漕运。
荣亲王收到消息时,正在给新纳的小妾描眉。他一把推开美人,信纸被捏得皱成一团:“赵晏这个病秧子!敢坏我的事!”他想派人去抢,却被谋士拦住:“王爷,现在动手等于不打自招!皇后正等着抓您的把柄呢!”
荣亲王气得砸碎了妆镜,碎片溅在美人的发髻上,吓得她哭出声来。他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步步掉进了苏凝的圈套——从安亲王被抓,到漕银被截,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算计好的。
“不能再等了。”荣亲王眼神发狠,“让济南府的私兵动手,今晚就杀进京城,救出安老三,再逼苏凝放权!”
谋士大惊:“王爷!现在动手太早了!私兵只有三千人,禁军有五万啊!”
“五万?”荣亲王冷笑,“禁军统领是二皇子的表兄,早就跟我串通好了!只要我兵临城下,他就会打开城门!”他拍着胸脯,“我还联络了宫里的掌印太监,到时候里应外合,定能成功!”
谋士还想再劝,却被荣亲王一脚踹倒:“照做!不然我先杀了你!”
夜幕降临时,济南府的私兵果然悄悄向京城移动。他们穿着禁军的服饰,拿着伪造的调兵符,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他们的行踪早已被周猛的人盯上,每一步都在苏凝的掌控之中。
乾清宫的暖阁里,苏凝正给赵瑞读奏折。他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但每当苏凝提到“安稳”“无事”时,他的眉头就会微微舒展。
“陛下,”苏凝放下奏折,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荣亲王要动手了。您放心,臣妾都安排好了。”
周猛走进来,躬身道:“娘娘,禁军统领按约定打开了西门,私兵已经进城了。”
“很好。”苏凝站起身,眼神冷冽,“让李嵩带五千御林军守住宫门,张廷玉率内阁成员在太和殿待命,告诉荣亲王,本宫在天牢等他‘救人’。”
“是!”周猛领命而去,脚步轻快。
暖阁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赵瑞微弱的呼吸声。苏凝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妃教她下棋时说的话:“对付跳梁小丑,不用急着杀,先断了他的后路,再慢慢围,让他自己走进死局。”
荣亲王带着私兵冲进天牢时,看到的不是安亲王,而是周猛和满牢的御林军。他这才明白,禁军统领和掌印太监,早就被苏凝策反了。
“苏凝!你骗我!”荣亲王拔出剑,嘶吼着冲向牢门,却被乱箭射穿了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
周猛走到他面前,踢掉他手里的剑:“王爷,皇后娘娘说了,念在你是宗室,留你个全尸。”
荣亲王看着头顶的铁窗,雪花从窗缝里飘进来,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苏凝的对手——那个看似温婉的女人,心里装着的,是比男人更狠的算计,更稳的棋。
天牢外,厮杀声渐渐平息。苏凝站在乾清宫的台阶上,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凤冠上的珠滴在晨光里闪烁。她知道,宗室的异动虽平,但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但她不怕。只要赵瑞能醒过来,只要轩儿能平安长大,这江山,她就能守得住。
回到暖阁时,赵瑞的手指动了动。苏凝连忙俯身,握住他的手:“陛下,没事了,都过去了。”
赵瑞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睁开眼。苏凝看着他苍白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路还长,她得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