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的梁木在烈焰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焦黑的碎块簌簌坠落,砸在满地的血泊里,激起细小的血花。苏凝蜷缩在紫檀木龛后,怀里紧紧抱着那方传国玉玺,冰凉的玉质贴着心口,却压不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搜!给我仔细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玉玺找出来!” 李虎的嘶吼声穿透浓烟,带着令人齿冷的贪婪。他的亲卫们踹翻供桌,劈开木箱,甚至用刀撬开地砖,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在殿内回荡,像在凌迟着每个人的神经。
苏凝的指尖死死抠着木龛的雕花,指节泛白。她能看见亲卫的靴底就在三步外,沾着暗红的血,踩过兰冰冷的手指 —— 暗卫统领的尸体还保持着护龛的姿势,软剑斜插在地上,剑柄上的 “兰” 字已被血浸透。
“这边!” 一个亲卫发现了木龛后的阴影,举刀就砍。刀锋劈在木龛的立柱上,木屑飞溅中,苏凝猛地将玉玺塞进龛顶的暗格,反手抽出兰留在地上的软剑。
剑刃擦着亲卫的咽喉划过,滚烫的血喷了她满脸。她甚至来不及闭眼,就被第二个冲上来的亲卫撞翻在地。软剑脱手飞出,撞在燃烧的横梁上,发出清脆的嗡鸣。
“抓住她!” 亲卫们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瞬间围了上来。苏凝的后背撞在烧焦的门槛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依旧挣扎着后退,直到背脊抵住那方冰凉的木龛 —— 退无可退。
为首的亲卫狞笑着伸出手,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暗卫的血肉:“皇后娘娘,乖乖交出玉玺,爷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苏凝看着他丑陋的嘴脸,忽然笑了。她猛地掀翻身边的火盆,滚烫的炭火泼了亲卫们一身,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趁着混乱,她从木龛后滚出,抓起地上的断矛,朝着后殿的偏门冲去。
偏门后是条狭窄的回廊,两侧的宫墙爬满了枯藤。苏凝的裙摆被火燎去一角,后背的伤口在奔跑中撕裂,血顺着衣襟滴在青石板上,连成一条蜿蜒的红线。她能听见身后亲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臭与血腥。
“娘娘!这边!” 影组的老七从假山后探出头,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骨头,手里却还攥着个油布包 —— 里面是昨夜备好的炸药。
苏凝闪身躲进假山的洞窟,老七立刻用石块堵死入口。洞窟里漆黑潮湿,只有石壁缝隙透进微弱的光,照亮了彼此苍白的脸。
“玉玺呢?” 老七的声音压得极低,血沫从嘴角不断涌出。
苏凝指了指木龛的方向:“藏在龛顶暗格,他们暂时找不到。” 她看着老七流血的伤口,“你的伤……”
“没事。” 老七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能替娘娘挡会儿,值了。” 他将油布包塞进苏凝手里,“这是最后一包炸药,娘娘拿着防身。属下出去引开他们,您从密道走,出口在西华门的角楼。”
“不行!” 苏凝按住他的手,“你出去就是死!咱们一起走!”
“一起走?” 老七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洞窟就一个出口,他们已经围上来了,怎么一起走?娘娘,您记住,您手里的不是玉玺,是咱们大靖的江山…… 您不能死!”
他不等苏凝再说什么,猛地推开石块冲了出去,嘴里还喊着:“玉玺在我这!来追啊!”
亲卫们的嘶吼声和刀剑声很快远去,夹杂着老七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苏凝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油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知道,老七用命给她换了时间。
洞窟深处的密道狭窄得仅容一人匍匐,苏凝咬着牙往前爬,膝盖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掌心的血染红了粗糙的石壁。她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却依旧死死攥着那包炸药 —— 那是老七用命换来的东西。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光。苏凝拼尽全力爬出密道,发现自己竟在西华门的角楼里。角楼的守卫已经被亲卫替换,他们正举着火把巡逻,甲胄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边有动静!” 一个亲卫发现了她,嘶吼着举起刀冲过来。
苏凝翻滚着躲开刀锋,反手将油布包扔向火把。炸药遇火瞬间爆炸,震耳欲聋的声响撕裂了夜空,角楼的半个屋顶被炸塌,亲卫们像断线的风筝般被掀飞出去,残肢断臂混着砖瓦坠落,溅起大片的血花。
硝烟弥漫中,苏凝抓起亲卫掉落的长刀,踉跄着冲向西华门。她的后背剧痛难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不敢停下 —— 她知道,老七和兰用命护着的,不只是玉玺,更是她这条能号令三军的命。
西华门的守卫被爆炸声惊动,正举着弓箭对准她。苏凝刚想躲闪,却见那些守卫突然调转箭头,对着亲卫们射出箭雨。领头的百户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属下等…… 等您很久了!”
是周猛的人!他们终于赶到了!
苏凝的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眼前一黑,手中的长刀 “哐当” 落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兰和老七在对她笑,看到赵晏穿着明黄的龙袍,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接受万民朝拜……
再次醒来时,苏凝躺在西华门的营帐里,周猛正守在床边,眼眶通红。见她睁眼,老将军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娘娘,末将…… 来晚了……”
“不晚。” 苏凝的声音很轻,后背的剧痛让她说话都吃力,“玉玺…… 还在后殿……”
“已经派人取回来了。” 周猛连忙道,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那方传国玉玺,裂缝处用黄金镶嵌,竟有种残缺的庄严,“李虎的残部已被肃清,安亲王在关外被擒,大靖…… 保住了。”
苏凝看着那方玉玺,忽然落下泪来。她想起兰冰冷的身体,想起老七带血的笑,想起那些倒在血泊里的暗卫和御林军 —— 这方玉玺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浸着他们的血。
“周猛,” 苏凝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厚葬兰和老七,所有牺牲的暗卫和御林军,都要刻碑记名,入皇陵供奉。”
“是。” 周猛躬身领命,看着苏凝苍白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是 “守护”。不是喊出来的豪言壮语,是用命堆出来的壁垒,是用血肉铺就的前路。
帐外传来士兵的欢呼,那是得知叛乱被平定的喜悦。苏凝听着欢呼声,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场仗打赢了,可那些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锦盒里的玉玺。黄金镶嵌的裂缝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这方象征至高权力的玉玺上,也刻在她的心上。
苏凝知道,这伤疤会提醒她,权力从来都不是荣耀,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无数人的牺牲托举起来的重量。
而她,必须带着这份重量,好好走下去。
帐外的朝阳渐渐升起,金色的光透过窗棂照进帐内,落在玉玺上,也落在苏凝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多了几分历经血火后的坚定。
玉玺护持的,从来都不只是皇权。
是江山,是百姓,是那些用生命守护这一切的人。
这一点,她会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