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结束的时候,会议室里的空气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质疑和低压,而是一种被强力扭转后的、带着惊异和振奋的余波。
我站在投影幕布前,关掉了激光笔。最后一张ppt停留在“预期成效与风险管控”的总结页上。
长达四十五分钟的陈述,逻辑清晰,数据翔实,应对策略环环相扣,反击手段精准狠辣。我没有提高过一次音量,没有使用任何煽动性的词汇,只是用最冷静、最专业的语言,铺陈开一幅绝地反击的蓝图。
我甚至没有去看陆砚深。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沉静,坚定,像无声的支撑。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先带头鼓了掌。
接着,掌声从稀稀落落变得逐渐热烈起来。那些之前目光里带着怀疑和轻蔑的人,此刻眼神里多了审视,多了凝重,甚至……多了几分不得不服的认可。
陆正宏板着脸,没鼓掌,但也没再说什么。他旁边的王董事,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陆砚深此时才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有力:“沈总监的方案,就是砚深集团下一步的行动指南。各部门必须全力配合,严格执行。散会。”
命令下达,不容置疑。
高管和董事们陆续起身离开,经过我身边时,目光都变得复杂而客气。有人甚至微微点头致意。
我知道,这第一关,我靠自己的能力,硬生生闯过来了。不是靠着陆砚深的庇护,而是用实打实的、让他们无法挑剔的专业方案,暂时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但,这仅仅是内部稳定。
真正的战场,在外面。在那些铺天盖地的谣言里,在那些被蒙蔽的公众视野中。
回到总裁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高强度演讲后的疲惫感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我靠在门板上,轻轻吐了口气。
陆砚深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激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骄傲,又像是心疼。
“很棒。”他低声说,只有两个字,却重逾千斤。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
“内部暂时稳住了,”我说,“但舆论才是关键。我们必须尽快把真相抛出去,不能让他们继续主导话语权。”
陆砚深点头:“李助理那边,材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几家关系比较好的权威媒体,也打了招呼,可以安排专访。”
他顿了顿,看着我:“你确定要亲自出面?现在风口浪尖,可能会面对很多尖锐甚至羞辱性的问题。”
我放下水杯,抬眼看他,目光平静:“躲起来,只会让谣言发酵得更厉害。他们不是说我靠你吗?不是否定我的一切吗?那我就站在镜头前,让他们看看,我是谁。”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而且,有些话,由我亲自说出来,效果最好。”
陆砚深凝视着我,良久,缓缓点头:“好。我陪你。”
……
专访安排在那天下午,在一家以严谨和深度着称的财经媒体会议室。没有观众,只有主持人、摄像,以及我和陆砚深。
化妆师给我上妆的时候,手指很轻,试图遮盖我眼下的淡青。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素雅、神情镇定的自己,恍惚间有些陌生。这不再是那个在别墅里低头擦地、沉默顺从的保姆,也不是那个在董事会上侃侃而谈的职业经理人。
这只是沈清弦。剥离了所有标签,最本真的那个沈清弦。
专访开始。
主持人的问题果然犀利,直指核心。关于我的“破产”,关于我和陆砚深关系的起始,关于那些“保姆上位”、“迷惑陆总”的传闻。
陆砚深坐在我旁边,面色冷凝,几次在我回答前,都想开口,都被我用眼神轻轻制止了。
这是我的战场,必须由我自己来打。
我没有激动,没有委屈,更没有愤怒。我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叙述事实的口吻,回答了所有问题。
关于破产,我坦言家族企业当年的困境,不回避,不卖惨,只陈述事实。
关于和陆砚深的关系,我承认我们曾分开,也承认后来因工作重逢,彼此吸引,最终决定在一起。我没有渲染爱情,只是平铺直叙,却比任何煽情都更有力量。
当主持人问到最尖锐的“保姆”身份和“上位”质疑时,我停顿了一下,看向镜头,目光清亮而坦然。
“我确实在陆先生家工作过一段时间。”我缓缓开口,声音清晰,“那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日子。我感谢那份工作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让我有机会喘息,思考,重新站起来。”
“但‘上位’这个词,我不认同。”我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我从项目经理做到总监,负责‘晨曦计划’,参与‘海岸城’竞标,每一个职位,每一个项目,都有据可查,有业绩可考。如果非要说‘手段’,那我的手段,就是加班到凌晨的方案,是反复推演的数据,是和团队一起啃下的硬骨头。”
我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和淡淡的嘲讽。
“如果做保姆的经历,能成为否定一个人所有努力和能力的理由,那我觉得,这或许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评价体系本身出了问题。”
这番话,我不卑不亢,既承认了那段看似“不堪”的过去,又轻描淡写地将它转化为个人坚韧的注脚,更将矛头引向了那些充满偏见的评价标准。
主持人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和冷静,一时有些语塞。
陆砚深就在这时,自然地接过话头,他没有替我辩解,而是用冷静客观的语气,列举了我进入砚深集团后主导的几个关键项目的成果和数据,用事实为我背书。
我们的配合默契而有力。
专访的最后,主持人问及对目前危机的看法和未来的打算。
我看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和砚深集团,会用法律手段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也会用更好的业绩,来回馈所有支持和信任我们的人。时间会证明一切。”
专访结束。
从会议室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我才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陆砚深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只是侧过身,静静地看了我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将我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让人安心。
“辛苦了。”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不辛苦。”我说。
那些我们早已准备好的、能置对手于死地的材料,是时候,一点点地,公之于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