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亚面色如霜,眼中的温度在一点点消散,仿佛又变成了最初的那个样子。
“吾还有事,鬼街尔自己去罢。”
他垂着眸,转身就要离开。
永宁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起身急忙拦住了他:“我可不是挟恩图报,同学一场,不,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了,你帮一下朋友的忙总可以吧?”
陆亚抬眼,冷漠疏离地看了过来:“朋友?吾何德何能。”
说完,又要走。
永宁一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怎么不是朋友了?我们好歹一起共患难共进退过。不是,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好端端的你生什么气?”
她有些不明所以,不就是让他陪着去鬼街免费打一下广告嘛,这么不愿意直说就好了。
陆亚上前一步,语气阴沉说道:“永宁——”
永宁从来都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叫她,像是要把她骨头都嚼碎了一样,仿佛见她以为听见了太奶的召唤,背后渗出一片冷汗。
“陆亚,亚,你究竟怎么了?咱们好好说话不行吗?”
然而,陆亚完全听不进去,一步步紧逼,直到把她逼到了墙角。
“尔可知吾是陆氏之人?”
永宁压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她看着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颤颤巍巍回答:“知……道……”
这不是整个瞽宗上下都知道的事吗?殷都之中陆氏也就只有那一脉,而且之前青乌子都叫他“陆六”了,她回答不知道也不可能吧?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尔并不知。尔走罢,以后就当从未认识。”
陆亚猛地收回压迫,快速转身,消失在朦胧的暮色之中。
不是……
永宁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她做了什么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唉……
回到寝室,她辗转反侧根本难以入睡。
她干脆爬起来,想点灯起来翻看卜辞简牍。
然而,今晚的油灯有些奇怪,刚点燃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妖风给熄灭了。
又点,又灭,又点,又灭……
啧!
她要是还不知道是人为的就真成猪了。
“出来吧!”
她双手环抱,一屁股坐了下来。
呼——
又是一阵妖风吹过。
一道黑影从房梁上飘了下来。
黑影一张口,就暴露了自己:“尔又认出吾来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永宁没看见黑影脸上的咧嘴一笑,她有些没好气说:“拜托大哥!你别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冒出来好吗?上次还只敢在墙外吆喝,现在倒好大张旗鼓地闯入女子闺房,还能不能行了?”
黑影被一顿说教得低下了头,嘴里只敢小声嘟囔:“不是未婚妻么……”
永宁什么也没听清:“你说什么啊?说清楚点!”
“吾……”
“好了,那不重要,说说你大晚上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那个,吾……”
永宁有些受不了了,一个男人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说不清楚:“青乌子!没事的话你可以先走了,我还要睡觉!”
青乌子张了张口,把那句“吾想和你重新签订婚约”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换成了:“吾刚刚看见尔与陆六吵架了……”
“就这?”
什么破理由啊?
永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说偷听别人说话这种行为可耻,就说胡乱找这种借口搪塞也太敷衍了吧?
青乌子睁着眼,仔细地描绘勾勒着少女在黑夜中模糊的轮廓。
“尔跟吾去一个地方就知道了。”
永宁小心地轻抚了一下后背,里衣上缝的那张帛画好像还在,不会是要明抢吧?
“去哪儿?”
青乌子眼神坚定:“去了即知。”
可惜永宁什么也看不见。
……
大约半个小时后。
永宁缩在青乌子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宅子。
“这是哪儿?”
更深露重乌漆麻黑的,那宅子大门口还立着两道造型奇怪的高大塑像,越看越阴森恐怖。
青乌子定定地看着,淡淡回了两个字:“陆宅。”
“你疯了?大晚上把我带人家家里来,要去你自己去,我先回瞽宗了。”
永宁当即就往回走。
青乌子一把拉住了她:“尔不好奇,陆六为何生气吗?”
“他生他的气,关我什么事!”
永宁提起这个也来气。
“走吧!那里是废弃的老宅,里面没人。”
青乌子说着,直接走了进去。
不是,这样真的好吗?
一阵风吹来,“咔——”,把宅院大门刚好吹开。
永宁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回去的路她根本看不清楚找不到,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等等我啊……”
两人一进门,永宁就被吓了一跳。
因为偌大的宅院里全是一片废墟,在青乌子手中微弱的绢灯照耀下,她能看出四处散落的残垣断壁,黑漆漆的灰烬铺满了地面,空气中还有些灰烬的焦味,夹杂着淡淡的烟味,让人感到沉闷而压抑。
放眼望去,所有建筑房屋全部都被烧毁损坏,墙壁被熏黑,窗户破损,一些梁柱悬挂掉落,就根本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地方,黑夜中的宅子更显寒冷孤寂,仿佛在向人诉说着之前大火的悲痛惨烈。
她有些好奇:“这是……”
青乌子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念着口诀,脚下走路行步也颇有章法。
“这里有阵法,跟紧了。”
两人左绕几圈,右朝前几步,东行几米,又西转几丈……
终于,青乌子在一块被杂草掩盖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好了,阵眼到了。”
“陆六那家伙,真是厉害,把师父的阵法改良精进了许多,连吾都差点迷路。”
永宁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可你还是说,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
青乌子拍了拍身上根本看不见的灰尘。
“喏,这陆宅,陆六烧的!”
“烧什么?”
“啊?”
“啊!”
“这应该是他家吧,他烧他家做什么?”
“这说起来就话长了,你看见大门口那那座石鹿了吗?传说那可是陆氏的先祖——夫诸,‘敖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陆氏由此而来,陆氏本叫鹿氏,只因其祖先被追杀逃难于商,而后才改的陆。”
青乌子一边说着,开始搬一旁的木头。
“陆亚只是他现在的名字,他原来叫……”
“青乌子!”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两人背后。
“啊!鬼啊——”
吓得两人大叫起来。
陆亚逡巡一周,目光掠过永宁身上时顿了一下,然后他才恶狠狠地看向手中还拿着一块木头的青乌子:“可否解释一下,二位为何会半夜出现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