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乌子有些不自然着走到永宁身边,伸出沾着药膏和血迹的手,有些笨拙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
“哎……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一切都是命,是定数,不必自责。”
他转身在永宁身边坐下,也不管地上的尘土,目光望向洞穴深处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无形的命运长河。
“尔看那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天地未形,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此乃天地生成之序,亦是万类生化之基,谓之‘数’。”
他伸出手指,沾了点地上的湿泥,在永宁面前画了一个简单却蕴含无尽玄奥的“十”字图案。象征河图洛书的核心结构。
“河图洛书,便是天地间最初之‘象’,蕴含着宇宙万物生成、变化、消亡的根本规律,是‘道’的显化。人之生老病死,国之兴衰存亡,莫不在这‘象’与‘数’的流转之中,如同星辰运转,四季轮回,皆有定轨。这便是‘命’!非人力可强求,非意志可更改。”
他指着占理:“他的命轨,在为你挡下那三击之时,便已如流星划破天际,轨迹注定终结。吾纵有秘术,也不过是……在向这天地规则,讨要一丝‘变数’!”
永宁听着青乌子阐述着命运,心绪却奇异地被牵引、被梳理。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她无法相信虚无缥缈的天命注定,但青乌子口中的“河图洛书”、“象数”、“规律”,与她这段时间接触的占卜数术,却让她能更容易理解了。
初始条件的微小差异,可能导致系统长期行为的巨大不确定性,类似于蝴蝶效应。这对应着青乌子所说的“变数”——占理的“命轨”看似终结,但青乌子的干预也就是初始条件的改)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转机。
从量子量子力学角度看,微观世界的概率性和不确定性原理。人是否死亡,在量子层面或许并非一个绝对的状态?青乌子的秘术,是否在利用某种未知的能量场,强行维持或激发占理身体在量子层面的某种“叠加态”生与死的模糊界限?
而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极端复杂的系统。占理的身体虽然停止了宏观生命体征,但构成他身体的无数细胞、分子、乃至更微观的粒子,是否还在某种层面“运行”?青乌子的阵图、水晶针、青铜球药液、玄鸟帛画……这些看似独立的手段,是否构成了一个更复杂的系统,试图在微观层面“涌现”出新的、宏观的生命活动?
青乌子反复强调的“生机”、“命轨”,是否可理解为一种特殊的生命信息或能量?他的秘术,是在利用阵法和器物作为媒介,试图将外界的能量转化为维持或修复占理生命系统的有序信息流?
命运?
在永宁此刻的理解中,它并非不可更改的神谕,而是由无数复杂变量基因、环境、选择、偶然事件等相互作用、遵循物理、化学、生物规律而演化出的轨迹。
青乌子所谓的“逆天改命”,不过是在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中,找到关键的“撬动点”变数,输入足够的能量和信息,试图将系统状态强行扭转到一个低概率的“生”的轨道上!
这解释或许冰冷,却给了永宁一丝冰冷的希望——只要有理论上的可能,就值得拼尽全力去尝试!
“命运吗……”
她喃喃自语,眼中的绝望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理性光芒取代。
她擦干眼泪,看向青乌子:“告诉吾,吾该如何做?”
青乌子见她眼神变化,心中微讶,她之坚韧远超他预料。
他点点头,不再赘言,起身再次走到占理和陆亚身边。
他先是指了指陆亚:“这厮,命硬得很!体内那股暴戾之气被尔那瓶子吸得差不多了,虽然本源大损,神魂受创,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吾已用‘引脉术’暂时吊住了他一丝生机,后面慢慢调理便是。”
他的目光随即凝重地转向占理,眉头紧锁:“麻烦的是占大人……他生机尽绝,魂火将熄……若非这玄鸟帛画蕴含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天命本源’之力,护住了他最后一点真灵不散,早就……唉!”
他再次指向铺在占理胸口的那幅帛画。“如今,救其关键,就在这帛画和尔身上!”
“吾?”
永宁一愣。
“不假!麻烦尔再次引动这帛画!像之前在那禁地庭院里那样!让它再显一次灵光!”
青乌子急切地说道,眼中充满了希冀:“只有借助帛画引动的‘天命之力’与‘玄鸟悲鸣’带来的庞大生命气机,配合老‘九转回天阵’和‘大彭续命针’,才有可能强行从幽冥之中,拽回他一丝残魂,重燃心火!”
“引动?”
永宁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无措:“吾……根本不知该如何引动!上次在禁地,吾只是……只是……”
她仔细回想,却根本想不起那帛画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
“啥?尔不知?!”
青乌子一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在原地直转圈:“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时间不待人啊!占大人这状态,拖得越久,真灵逸散得越多,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凑到永宁面前,双眼瞪得溜圆,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生怕再耽误片刻。
“尔有所不知!这帛画,它可不是普通的祭祀图腾那么简单!据吾大彭氏世代秘传,此物乃上古三皇五帝时期,由窥得天机的大能,根据河图洛书的本源奥义所绘制!它本身,就是一部无字天书!蕴含着沟通天地、承载天命、甚至能短暂影响一方气运的伟力!”
“河图洛书?”
永宁心中一动,这与青乌子之前所说的命运根源契合。
“正是!”
青乌子用力点头:“河图定天之象,洛书辨地之仪!此帛画便是将这两者之精粹,以玄鸟图腾为引,化作了可见的‘象’!它本身并无文字,其力量源于绘制时融入的天地本源之炁,以及后世无数代人对‘天命玄鸟’的信仰念力!寻常人得之,不过是一幅古旧的画。唯有真正的‘天命之人’,其灵魂波动、其气运轨迹、其血脉本源,能与这帛画中沉寂的‘天命烙印’产生共鸣,方能引动其蕴含的浩瀚之力!使其显化神异!”
他紧紧盯着永宁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尔!永宁!尔能引动此画,绝非偶然!尔就是那个能沟通这‘无字天书’的‘天命之人’!尔之血脉,尔之灵魂,尔存在本身,就是开启它的钥匙!”
“眼下!把尔之手手,放在帛画上!”
他指着占理胸口那幅暗红的画卷,语气不容置疑:“思绪排之,无为无杂,仔细回想之前所悟所感,让它感受到尔之‘天命’在燃烧!让它回感应尔!”
永宁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着占理毫无生气的脸,看着那幅承载着神秘与悲怆的帛画。
天命之人?钥匙?沟通无字天书?
要是之前她肯定会说不要再胡乱编造一些故事了,什么天命?别开玩笑了。
可现在,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踉跄着走到占理身边,缓缓跪坐下来。颤抖的、沾满血污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轻轻地、稳稳地,按在了那幅玄鸟帛画之上。
与之前她藏在身上的炙热触感不同,现在触手冰凉。
帛画的丝质细腻却毫无生气。
什么也没有发生。
洞穴里一片死寂,只有水滴单调的声响和永宁自己沉重的心跳。
青乌子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帛画。
陆亚在昏迷中发出微弱的呓语。
占理的身体,冰冷依旧。
绝望的阴影,再次无声地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