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阴霾逐渐从周原散去,但永宁心中的弦却并未放松。
陆亚自火刑场一别后,行为愈发诡异,不仅刻意躲避着她,甚至时常从姬发府中消失数日,行踪成谜。这反常的举动,让永宁隐隐感到不安。她知道,陆亚绝非轻易放弃之人,其背后牵扯的占瑶、陆氏,以及他那份偏执的恨意,都如同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与此同时,姬己凭借抗疫期间积累的贤德声望,在周原的势力与影响力悄然增长,虽未与太姒正面冲突,但已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永宁在为其欣喜的同时,也更加警惕。树大招风,她们必须更加小心谨慎,防范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这一日,她在宫中静室,照例以铜钱起卦,推演近期周原局势的吉凶趋势。她如今已将卜筮视为一种辅助决策、洞察潜在风险的“趋势分析工具”,而非盲目信奉的预言。
铜钱连掷六次,卦象渐显。
? 地火明夷。
她凝视着这个卦象,眉头渐渐蹙紧。
明夷卦, 光明殒伤,利于在艰难中守持正道。此卦本身便寓意着黑暗、挫折与伤害。
再看爻象,更是让她心头一凛。动爻在第六爻,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这爻辞可谓凶险至极!不明,晦,意指昏暗到极致,不见光明。初登于天,后入于地,则喻示着起初或许能如日中天,但最终将坠入深渊,遭遇巨大的失败或灾祸。
结合卦象整体“光明殒伤”的基调,以及这最凶的上六动爻,此卦明确指向。
周原的东南方向,正孕育着一场极其险恶、足以带来黑暗与毁灭的危机。其势凶险,初时可能不易察觉,甚至看似无害,登于天,但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入于地!
然而,就在这大凶之象中,永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提示着面对如此大难,并非毫无转圜余地。关键在于内怀光明,外示柔顺,在艰难中坚守正道,即使遭遇内部磨难也要端正心志!
“大凶……一线生机……”
她喃喃自语,心中警铃大作。她不敢怠慢,即便不完全依赖卦象,但如此明确的凶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立刻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粗布衣衫,用头巾包裹住大半面容,悄然出宫,直奔卦象隐隐指向的城东南区域。
这里并非繁华市集,也非贵族居所,多是普通民居和手工业者聚集地,还有几口供应附近居民饮水的老井。
她混迹在人群中,看似随意漫步,实则目光如炬,仔细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街道上,人们脸上带着疫病初愈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生活似乎正在缓慢恢复正轨。她留意着来往行人的神色,观察着街角巷尾的动静,甚至假装在井边打水,仔细检查井台和周遭环境。
一个下午过去了,暮色渐沉。
她几乎走遍了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可疑的人物,没有异样的气息,甚至连争吵斗殴都未曾见到。
“难道是卦象错了?”
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虑:“还是我解读有误,或者……时机未到?”
眼看天色已晚,她心中叹息,准备先行返回,明日再作计较。
就在她转身欲走,经过一条僻静小巷的巷口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一个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身形瘦削,步伐轻快而诡秘,正从小巷深处闪出,迅速朝着另一口位于巷尾的、相对偏僻的水井走去。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永宁的心中却猛地一跳!
这个身影……这个走路的姿态和那隐约透出的阴冷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正是火刑那天,站在陆亚身边那个披着斗篷的古怪男人!
他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做什么?还是在这种临近夜晚的时刻?
她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借助墙角的阴影隐藏身形。
只见那斗篷人快步走到那口古井旁,警惕地四下张望。暮色昏沉,巷中无人。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仿佛由某种黑色骨头或木头雕刻而成的诡异瓶子,拔开塞子,就要将里面一些闪烁着不祥幽绿色微光的粉末倒入井中。
投毒!
永宁脑中“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那“大凶”卦象所指为何!也明白了为何起初“登于天”为看似无害的粉末,最终会“入于地”为污染水源,带来毁灭!
“住手!”
她再也顾不得隐藏,厉声喝道,同时从阴影中冲出!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巷中格外清晰。附近几户本就因瘟疫而警惕性极高的人家,闻声立刻开门查看,正看到那斗篷人手持怪瓶欲向井中投掷的动作。
“抓贼啊!有人往井里下毒!”
立刻有反应快的居民大喊起来!
附近的青壮男子、妇人,甚至一些半大的孩子,都被这喊声惊动,纷纷拿着棍棒、锄头冲了出来,瞬间将那个斗篷人团团围住!
斗篷人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暴露,动作一滞。
但他并未惊慌失措,反而缓缓直起身,将那个诡异的瓶子重新塞好,揣入怀中。他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苍白、瘦削、带着几分邪气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而傲慢的冷笑。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的声音沙哑而阴冷,仿佛毒蛇爬过地面:“竟敢阻拦本尊?”
“尔是何人?为何要投毒?”
一个胆大的汉子厉声质问。
斗篷人环视一圈围住他的、面带愤怒和恐惧的民众,嘿嘿低笑起来:“本尊是谁?告诉尔等也无妨,免得死了做个糊涂鬼!”
他猛地掀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如同枯草般的灰发,以及一双闪烁着疯狂与残忍光芒的眼睛。
“听好了!本尊乃吕越!执掌世间瘟疫、散布灾病的瘟神!这周原的瘟疫,不过是本尊小试牛刀!尔等侥幸未死,不知感恩戴德,竟敢冒犯神威?真是自寻死路!”
吕越!
永宁心中巨震!
她穿越前对殷商神话、封神演义有所了解,深知此名代表的恐怖!
在传说中,吕越乃是真正的瘟神鼻祖,神通广大,手下有四方行瘟使者,法宝“瘟疫钟”、“瘟癀伞”威力无穷,能散播各种致命瘟疫,曾在封神之战中让周军吃尽苦头,若非杨任以神眼破其法,后果不堪设想!其凶名,远非寻常妖邪可比!
眼前此人,无论其是否是传说中那个瘟神,但其自报名号,以及那周身散发出的、与之前瘟疫同源的阴邪不祥之气,还有那欲投下的诡异毒粉,都让她确信,此人绝非虚言恫吓!他即便不是本尊,也必然是继承了吕越道统、精通瘟疫邪法的妖人!
“瘟……瘟神?”
周围的民众听到这个名字,联想到刚刚过去的恐怖瘟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握着棍棒的手也开始颤抖。
吕越见状,更加得意,狂笑道:“哈哈哈哈哈!知道怕了?晚了!本尊今日便要这岐邑,再尝一遍疫病的滋味!让尔等知道,冒犯神明的下场!”
他目光一转,猛地盯住了站在人群前方、虽然乔装但气质依旧与众不同的永宁,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还有尔!那个坏吾事之人!若非尔屡次三番捣乱,这周原早已是囊中之物!今日,便连同尔一并收拾了!”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抖,似乎就要施展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