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腹深处,寒气砭骨,唯有前方一点幽蓝微光,指引着林小山和老吴在迷宫般的甬道中艰难穿行。石壁上古老的刻痕仿佛活物,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扭曲蠕动。
“左三步,退一步,踩那块刻着龟蛇的石板…对!小山哥,千万小心!”宝贝的声音透过老吴怀中一枚温热的传音玉佩传来,带着电流般的滋滋杂音,显得遥远而焦急。
“这鬼地方,比长安城除夕夜的西市还挤!”老吴喘着粗气,用短刀割开一丛从岩缝里突然刺出的、带着倒刺的藤蔓,“宝贝闺女,你确定是这条路?再绕下去,老吴我这点膘油都要耗干喽!”
林小山没吭声,高大的身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他手中紧握的青锋剑剑鞘上,已凝了一层薄霜。程真苍白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蚀骨的邪能如同毒蛇,盘踞在她心脉。时间,每一刻都在燃烧。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难以言喻的宏伟祭坛,嵌入山腹最核心的穹窿之下。穹顶并非岩石,而是一片缓缓流转的、以星辰为点、银线为引的浩瀚星图!幽蓝的光芒正是来源于此,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祭坛本身由一种非金非玉的黑色材质筑成,表面蚀刻着层层叠叠、繁复玄奥的符文,此刻正随着穹顶星图的流转,明灭着微弱的荧光,如同在呼吸。
祭坛中心,一点纯粹得令人心悸的寒光静静悬浮。
那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剔透无瑕的玉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一团被冻结的、流动的月光,又似最纯净的玄冰之心,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寒气从中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这便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目标——“昆仑冰心”。
“我的老天爷…”老吴仰着脖子,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这…这真是姜太公他老人家留下的?这手笔,够阔气!”
林小山的心却猛地一沉。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他目光如电,扫视祭坛。果然,在冰心正下方,祭坛表面有一块凹陷的区域,上面浮现出几行流转的古篆字,字迹如刀劈斧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吴凑过去,眯着眼辨认:“嗯…‘昆仑冰心,秉天地至寒之精,可涤荡邪祟,澄清寰宇…’啧,好东西!小山,快,拿了它咱们回去救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比昆仑山的雪还要白。
林小山也看清了后面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锥,狠狠凿进他的心脏:
然,此物非为直接驱邪之用!
其真解法:当以“冰心”为引,借特定星辰之力交汇之时(子夜将至),由与受邪者心意相通、血脉相连之人(林小山之名赫然在目!),于受邪者身侧三丈之内,引导冰心之力行净化之仪!
切记:仪轨需在绝对静谧、无扰之境中方能功成!冰心一旦离此祭坛核心,其净化之效将如指间流沙,急速消散,十二时辰内必用之于受邪者身,否则化为凡石!
“十二个时辰…程真在朝歌…”老吴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这…这昆仑山到朝歌,快马加鞭日夜不休也得七八日!这冰心离开祭坛只能撑十二个时辰?这他娘的不是要命吗!”
残酷的现实,如同昆仑山万载不化的冰雪,兜头浇下。
“选择?”林小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我们还有几个选择?”
老吴猛地搓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语速飞快,分析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三条路:
“ 立刻带走冰心,用你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玩命往长安冲!十二个时辰,拼的就是一口气!但路上‘西伯’那群狗崽子绝不会让我们顺当,死缠烂打是必然。更要命的是,冰心的效力会一路流失,等我们千辛万苦杀回长安,它还剩几成功效?老天爷都不知道!万一路上耽搁…程丫头她…” 老吴没敢说下去。
他指着穹顶那浩瀚的星图,“试试看能不能借这古迹的力量,搞个…嗯,隔空传功?把这净化之力直接送到程丫头身上?听着玄乎,但太公的东西,说不定真行?” 他随即苦笑,“风险?太大了!怎么搞?谁来搞?搞砸了是冰心白费?还是引发这山腹崩塌把咱俩活埋?或者…直接送程丫头上路?未知,全是未知!这赌注,咱压不起!”
老K看向来时的幽暗通道,眼神复杂,“让霍去病那小子…想办法把程真送过来!送到这昆仑山腹!”
“不行!”林小山断然低喝,额角青筋迸起,“程真现在什么状况?邪能蚀心,全靠陈冰的银针和药石吊着最后一口气!一路颠簸,风霜雪剑,山高路远…她是教官,是武者,但现在她比初生的婴儿还要脆弱!这万里迢迢,就是催命符!更何况,‘西伯’和那闻仲老鬼的爪牙,必然在朝歌到昆仑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霍去病再勇,能带着一个垂危之人,杀穿这重重埋伏吗?这跟亲手把程真推进鬼门关有何区别?!”
三条路,条条荆棘密布,步步杀机暗藏。无论选哪一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狂奔。
星图的幽蓝光芒映照着林小山的脸,他双目赤红,牙关紧咬,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心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撕扯。程真在病榻上苍白的面容,霍去病那锐利却总让他心底存疑的眼神,牛全憨厚的笑脸,陈冰焦急的眼神,小宜懵懂的脸庞…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责任如山,压得他几乎窒息。他是刀锋,是程真的依靠,是这帮兄弟袍泽的主心骨。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他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山腹中冰冷刺骨、带着亘古尘埃气息的空气。再睁眼时,那赤红的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被一股近乎冷酷的决绝强行压下,沉淀为一种冰封般的锐利与清明。
“老吴,取冰心!”林小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珠砸在地上。
“得令!”老吴精神一振,也明白此刻容不得半分婆妈。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细密符文的玉盒,看材质竟与祭坛有几分相似。他屏住呼吸,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缓缓靠近那悬浮的“昆仑冰心”。当玉盒接近的刹那,冰心似乎有所感应,那流转的寒光微微一顿,随即化作一道凝练的冰线,无声无息地滑入玉盒之中。盒盖“咔哒”一声合拢,盒身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刺骨的寒意即便隔着玉盒也清晰可感。老吴飞快地将玉盒塞进一个特制的、内衬厚厚皮毛的皮囊,紧紧绑缚在自己胸前最贴身的位置。
就在冰心离位的瞬间,整个祭坛的符文光芒猛地一暗!穹顶的星图似乎也紊乱了一瞬,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仿佛整座山都在发出不满的叹息。
“此地不宜久留!走!”林小山低喝一声,青锋剑已然出鞘半寸,寒光映目。
两人转身,如同两道离弦之箭,朝着来路疾冲。山腹甬道仿佛活了过来,更多诡异的藤蔓疯狂滋长,试图缠绕阻挠,脚下的石板也时不时诡异滑动。林小山剑光如匹练,精准地斩断拦路的妖藤;老吴则像一头灵活的胖熊,在狭窄的空间里辗转腾挪,短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劈开障碍。
冲出最后一道布满滑腻苔藓的石门,重新呼吸到昆仑山凛冽但自由的空气时,两人都已是汗透重衣,气息粗重。
林小山毫不停歇,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急”字。他并指如剑,将一股精纯的内力灌注其中,令牌顿时发出低微却异常清晰的蜂鸣,表面浮现出细微的光纹。
“霍去病!”林小山对着令牌低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穿透空间的阻隔,直达朝歌,“令尔即刻行动!不惜一切代价,将程真转移至‘潜蛟’!坐标随后由老K传你!做好万全接应及仪式准备!听清楚,是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程真活着抵达‘潜蛟’,更要她绝对安全!”
令牌光纹闪烁,另一端似乎传来一声简短有力的回应:“诺!”
林小山语速更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令牛全、陈冰全力助你!牛胖子,你的机关术给老子用到刀刃上!陈冰,稳住程真伤势,路上不容有失!所有人——”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任何风吹草动!一只苍蝇靠近程真,也要给我查清它的祖宗十八代!若有异动…先斩后奏!此令,违者斩!”
令牌的光芒在林小山灌注的强大内力下,急促闪烁了几下,随即暗淡下去,通讯中断。这“玄铁急令”极其耗费心神内力,且距离如此之远,只能维持这片刻的通联。
“潜蛟?”老吴一边飞快地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镶嵌着复杂齿轮的青铜罗盘(他在设定坐标),一边喘着气问,“你够狠,小山子!那可是咱压箱底的宝贝疙瘩,藏在黄河底下,连皇帝老儿都不知道的移动老巢!不过…让霍小子带着程丫头去那儿,风险也不小啊!路上…”
“没有万全的路!”林小山一把抓住老吴的胳膊,力量大得让他龇牙咧嘴,“我们选的就是刀尖舔血!现在,该我们跑了!老吴,拿出你当年在漠北追着匈奴单于跑三天三夜的本事来!咱们得追着日头跑!十二个时辰,昆仑到黄河口…他娘的,拼了!”
他抬眼望向东方天际,那里,一抹鱼肚白正顽强地撕裂沉沉的夜幕。子夜已过,星辰之力开始消退,留给他们的时间,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流逝。每一息,都系着程真的性命。
“走!”林小山一声暴喝,声震四野,惊起远处山巅几只栖息的寒鸦。两人不再有任何言语,将轻功提至极限,身影化作两道模糊的灰线,朝着东方,朝着初升的旭日,朝着那渺茫却又必须抓住的一线生机,亡命狂奔!
昆仑的万壑千岩,在他们身后沉默地注视着。前方,是比昆仑风雪更险恶的生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