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货车如同受伤的野兽,在西岐城错综复杂的坊市街道间疯狂奔窜,引擎发出的嘶吼声撕裂了午后的喧嚣。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车身后方,尘土与喧嚣冲天而起。
“左转!进延寿坊!那边巷子多!”老吴嘶吼着,肥胖的身躯几乎压在方向盘上,小眼睛里精光四射,每一个指令都又快又急。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背,与之前留下的血污混在一起。
牛全死死扒着车窗边缘,胖脸吓得煞白,看着后方越来越近的追兵,声音都变了调:“又…又追上来了!是金吾卫的轻骑!他们动用了制式弩箭!”
咻!一支特制的破甲弩箭带着凄厉的啸音,擦着货车扭曲的左后视镜飞过,狠狠钉在前方一间酒肆的旗杆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陈冰紧紧护在霍去病的医疗床边,一手固定着他的身体,另一手快速检查着他手臂上刚刚因剧烈颠簸而渗血的伤口。更让她心焦的是,霍去病周身原本被玉枢暂时冻结的那股邪异能量,此刻竟如同被惊扰的毒蛇,开始出现细微的、不稳定的波动,一丝丝冰冷刺骨又带着腐朽气息的能量逸散出来,让他昏迷中的面容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吴叔!霍将军的情况不对!那‘东西’…好像要压不住了!”陈冰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万分。
小宜缩在角落,小脸紧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令人极度不适的能量正在缓慢复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在车厢内弥漫,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老吴猛打方向盘,货车一个近乎疯狂的漂移,甩入一条更狭窄的巷道,车体刮蹭着两侧的砖墙,发出令人惊心的摩擦声,火星四溅。
“他娘的!周昌这老狐狸是铁了心要把咱们摁死在这儿!”老吴咬牙切齿,目光飞快扫过四周越来越不利的地形。前方的路口隐约可见被设置好的路障和更多闪动的兵甲寒光!他们就像掉进蛛网的飞虫,正在被一步步收紧包围圈!
货车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限,老旧的车身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但追兵的精良坐骑和包抄战术让他们无处可逃。更多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来,钉在车厢上咄咄作响,有一支甚至射穿了篷布,擦着牛全的胖脸飞过,吓得他怪叫一声瘫软下去。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水般蔓延。难道刚冲出检查站,就要栽在这西岐城的街巷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前方主干道的十字路口,一辆运载着满满当当草料、看似笨重无比的宽大马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失控!拉车的驽马惊嘶一声,猛地横甩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将整个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轰隆! 草料捆滚落一地,更是增加了障碍的规模。正高速追来的金吾卫轻骑猝不及防,前排顿时人仰马翻,惊呼怒骂声响成一片,追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老吴眼中精光爆闪!虽不知是何方神圣相助,但这无疑是天赐良机!他几乎是本能地猛踩油门,操纵着货车险之又险地擦着那辆横亘的马车尾部,挤入了另一条更为偏僻的小巷!
就在货车冲入小巷的刹那,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阴影处闪出!那是一个穿着粗布工匠服、头上包着布巾、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妇人,她面容沧桑,眼神却异常沉静,飞快地对着驾驶室的老吴打出一连串复杂而精准的手势——那是绣衣使内部最高级别的紧急引导暗语,意思是“跟我来,绝对安全”!
老吴的心脏猛地一跳!没有丝毫犹豫,他死死跟随着前方那个在狭窄巷道中灵活穿梭的身影。那妇人对这西岐城的地下脉络仿佛了如指掌,三拐两绕,便引着他们来到一处废弃的砖窑背后。只见她在一块不起眼的墙壁上某块砖石有节奏地按压了几下。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机括声响,地面竟缓缓裂开一个仅容货车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入口!一股带着泥土和铁锈气息的冷风从下方涌出。
“快!”那妇人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吴毫不犹豫,一踩油门,货车发出一声咆哮,冲入了那黑暗的入口。就在货车完全进入的瞬间,身后的入口又轰隆隆地迅速合拢,将外界所有的喧嚣、追杀和阳光彻底隔绝。
货车沿着一条明显是人工开凿、却异常宽阔的地下隧道行驶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一个较为开阔的洞窟内。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几盏散发着稳定幽光的萤石灯,照亮了这片地下空间。
这里摆放着简单的床铺、储水罐、食物箱,甚至还有一个利用地热的小型炉灶。最显眼的,是角落里一套看起来颇为复杂、由青铜镜面和无数细小齿轮构成的加密通讯装置。
那位引路的“工匠妇人”此刻才转过身,扯下了头上的布巾,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细纹却眼神锐利的面容。
老吴跳下车,看着这张有几分眼熟的脸,瞳孔骤然收缩,失声低呼:“是您?!档案室的…哑婆?!”
眼前这人,正是总部档案室里那个终日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整理卷宗、仿佛透明人一般的文员大妈!谁都可能忽略她,谁都可能使唤她,谁都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迟钝的老妇人!
“哑婆”——或者说,“玄鸟”——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些许疲惫却又无比坚毅的笑容,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无比,再无平日那木讷之感:“代号‘玄鸟’。吴克,你们总算来了。苏局长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指令,就是让我在此刻接应你们。”
身份惊天反转!大隐隐于市!谁能想到,苏文玉埋藏最深、级别最高的暗线,竟然是平日里在总部档案室那个毫不起眼、甚至被戏称为“哑婆”的文员!
老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巨大的震惊和 解脱感交织在一起。牛全和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陈冰也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熟悉的陌生人”。
“玄鸟”目光扫过车厢内情况,尤其在昏迷不醒、能量波动不稳的霍去病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情况比预想的还糟。‘神孽’的指控已经传开,周昌动用了大量资源搜捕你们。这里暂时安全,是我多年前利用废弃的前朝地下密道系统暗中改造的,知晓者极少。你们抓紧时间休整,处理伤势。”
她指了指那套加密通讯装置:“这是‘蜂巢’,可以尝试联系外界,但周昌肯定监控了所有常规频道,风险极大,非必要切勿使用。”
绝处逢生!从命悬一线的疯狂追逐,到地下深处的隐秘安全屋,局势在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反转。希望之火再次点燃,然而,“玄鸟”的警告和周昌的庞大势力,依旧如同巨石压在心头。霍去病体内那不安分的“神孽”能量,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暂时的安全,意味着更深、更复杂的斗争,即将在这幽暗的地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