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比之前在尸苔通道、在洞窟入口处所经历的,更加纯粹、更加彻底的黑暗。它浓稠得如同墨汁,沉重得如同铅块,不仅剥夺了视觉,更仿佛要压垮所有的感官,将人拖入一种五感俱丧的虚无。
与之相伴的,是深入骨髓的森寒。
这不是寻常低温的冷,而是一种能冻结气血、冰封神魂的死寂之寒。它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瞬间就将我们残存的体温掠夺殆尽,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裸露的皮肤如同被无数冰针穿刺。
身后那扇沉重的金属门闭合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膜深处震荡,但它确确实实将我们与外界彻底隔绝了。连同那催命的滴水声、那怨毒的注视感,一同关在了门外。
然而,门内的世界,却绝非安全的庇护所。
这里的气息,比门外更加……古老、沉重、令人窒息。
空气几乎是凝固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无数金属兵器在极度寒冷中相互摩擦的冰冷腥气,以及一种……被漫长岁月彻底风干的尘埃的味道。
没有任何声音。
除了我们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无法抑制的牙关磕碰声。
不。
有声音。
咚……
咚……
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与极寒中,一个缓慢、沉重、富有某种诡异规律的声音,从正前方不远处的黑暗深处,清晰地传来。
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沉睡已久的心脏,正在缓慢地……搏动。
每一声响起,都仿佛带动了整个空间的震颤,那无形的声波穿透厚重的黑暗和严寒,直接敲打在人的胸腔上,引起心脏不受控制地与之共鸣,甚至隐隐有种要被其节奏同化、拖拽过去的恐怖错觉。
“哥……什、什么声音……”小石头的声音抖得断断续续,几乎冻僵。
我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摸索着前方。脚下似乎是平整的石质地面,冰冷光滑,覆盖着一层极细的、冰冷的尘埃。
我不敢贸然前进,也不敢发出任何大的声响。那缓慢搏动的声音带给我的压力,甚至超过了门外的尸苔和倒悬尸。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某种无法理解的庞大存在的敬畏与恐惧。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搏动的,又是什么?
我强迫自己冷静,极力运转几乎要被冻僵的思维。爷爷的铜镜刚才与门上的血印产生了共鸣,而这铜镜是守墟一脉的传承之物……
难道这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墟”之核心?是那个被镇压的、恐怖存在的……沉眠之地?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血液都快要冻住。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搏动声……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半步。脚尖试探着前方,确认没有台阶或障碍。
咚……
又一声搏动传来,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伴随着这声搏动,我甚至感觉到周围的寒气都随之波动了一下。
我的眼睛开始勉强适应这绝对的黑暗,依稀能分辨出前方极远处,似乎有一个无比庞大的、轮廓模糊的阴影。
那阴影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尽头,巨大得难以估量。搏动声,正是从那片阴影的中心传来。
而随着每一次搏动,那片巨大的阴影轮廓,似乎都会极其轻微地……膨胀和收缩一次。
就像一个在沉睡中呼吸的巨兽。
我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得压住。
不能再前进了。
直觉疯狂预警,再靠近,可能会惊醒某种绝对不该被惊动的东西。
我拉着小石头,开始极其缓慢地向侧后方移动,试图贴着可能是墙壁的边缘摸索,希望能找到别的什么,或者至少,离那搏动的巨大阴影远一些。
每一步都轻得像羽毛落地,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岩壁,粗糙而坚硬,带着同样的极寒。
我们就像两只在巨兽巢穴边缘爬行的蚂蚁,恐惧而又绝望地寻找着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
沿着墙壁摸索了不知多久,那缓慢的搏动声始终如影随形,仿佛无处不在。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地认为这里除了那搏动的巨影别无他物时,我的指尖突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某种冰冷、光滑、带有明显人工雕琢棱角的物体。
我猛地停下脚步,仔细抚摸。
那似乎是一个……长方体的石台?或者说……基座?
大约半人高,通体冰凉,材质似乎与那扇门类似,但更加细腻。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历经万古的沧桑与死寂。
而在石台之上……
我小心翼翼地向上摸索。
指尖触碰到了一种更加冰冷的、金属的质感。
那似乎是一个……匣子?
一个长约四尺,宽约两尺,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长方形金属匣,静静地放置在石台之上。
它摸上去无比冰冷,甚至比周围的寒气还要冷上数分,仿佛能吸走触碰者灵魂的温度。匣体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纹饰或锁孔,严丝合缝,就像一个绝对的整体。
这是什么?
在这片充斥着古老搏动声的死寂空间里,这样一个明显人造的金属匣子,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
它里面装着什么?
是镇压此地核心的关键?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咚……
沉重的搏动声再次传来。
而这一次,在这声搏动响起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
我手下按着的这个冰冷的金属匣子内部,似乎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
……共鸣般的震颤。
仿佛匣中之物,与远方那巨大阴影的搏动,存在着某种神秘的、令人不安的联系。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就在同时,或许是这丝微弱的共鸣震颤打破了某种平衡,又或许是我们这两个生人的气息终于渗透了进来——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绝对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的机括弹响,从金属匣子的内部传了出来。
紧接着,那严丝合缝、仿佛亘古未曾开启过的匣盖,沿着中缝的位置,竟然……无声地向上滑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
一股与周遭森寒死寂截然不同的、难以形容的气息,从那条缝隙中悄然弥漫而出。
那气息并非温暖,也并非生命。
那是一种……极致的“空”。
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声音、一切能量、甚至一切“存在”本身的……绝对的虚无。
而这股“空”之气息溢出的刹那,远方那一直缓慢而规律的巨大搏动声,猛地……
……停顿了一下。
整个空间的死寂和森寒,骤然加剧到了顶点。
仿佛那沉睡的巨物,被这突如其来的、“空”的气息,所惊扰。
一瞬间的凝滞。
下一刻——
咚!!!!!!!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剧烈、充满难以言喻的狂暴力量的搏动,猛地从那巨大阴影的方向炸响!
如同沉眠万古的雷霆骤然苏醒!
整个空间随之剧烈一震!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震动!
脚下的地面,四周的岩壁,都在嗡鸣颤抖!
头顶,有冰冷的尘埃和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
那巨大阴影的轮廓在黑暗中仿佛猛地膨胀了一圈,散发出滔天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威压!
它……
……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