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跑了!”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黄三惊怒交加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滚雷,自身后黑暗的甬道中迅猛迫近!火把的光影在嶙峋石壁上疯狂跳跃,将追兵扭曲的身影拉长成索命的恶鬼。
跑!
拼命地跑!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动着双腿。我甚至感觉不到地面的坎坷和身体的疼痛,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身后的怒吼和脚步声是唯一的鞭策,让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我沿着记忆中那微弱自然光指引的方向,在错综复杂的甬道中亡命穿梭。
左转!右拐!避开死路!
地底迷宫的地形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竟被强行印入脑海一部分。我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凭借着一丝模糊的方位感和纯粹的运气,疯狂逃窜。
“分头堵她!她去不了出口!”黄三的吼声在洞窟中回荡,带着气急败坏的狠厉。
更多的脚步声从前方岔路包抄过来!
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他们对此地了如指掌!
眼看就要被前后夹击,我猛地瞥见侧方有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似乎是被巨石崩塌自然形成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几乎是侧着身子,强行挤了进去!粗糙的岩壁狠狠刮蹭着身体,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我浑然不顾,只是拼命向内挤去!
“那边!钻进去了!”追兵赶到缝隙口,火把的光芒无法完全透入。
“妈的!这缝太窄!老五,你瘦,你钻!”黄三气急败坏地指挥。
我听到身后传来试图挤入的摩擦声和咒骂声。这缝隙对他们成年男子来说,确实过于勉强了!
我心中稍定,却不敢有丝毫停留,继续在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缝隙中艰难前行。黑暗更加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用手摸索着冰冷的岩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咒骂声和动静渐渐远去,似乎被曲折的缝隙彻底隔绝。
暂时……安全了?
我猛地靠向冰冷的石壁,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袭来,让我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重衣。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有我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放大,震耳欲聋。
我抬起手,想要擦去额头的冷汗,指尖却触碰到了脸上已经半凝固的、粘腻的液体。
是血。
那个猥琐男人的血。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唤醒了我刻意压制的记忆——石片割开皮肉的触感,温热血液喷溅的湿热,男人倒地时绝望的嗬嗬声……
“呕——!”
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可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痉挛的绞痛。
我杀人了……
我真的……杀人了……
不是为了自卫的理论,不是遥远的概念,而是真切发生的事实。一条生命在我手中终结。无论那人多么该死,无论我是为了自保,那重量……那粘稠的、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重量,实实在在地压在了我的灵魂上。
右手掌心,那枚曾作为凶器的尖锐石片还紧紧攥着,边缘沾满暗红。我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它甩脱!石片落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罪恶感、恐惧、后怕……种种情绪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紧紧缠绕住我,几乎要将我拖入崩溃的深渊。
我就这样蜷缩在冰冷的黑暗缝隙里,无声地流泪,身体因剧烈的心理冲击而不住颤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寒意将我唤醒。
不能停在这里。
悲伤、恐惧、自责……这些都是奢侈品。停下来,就是等死。
黄三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熟悉地形,很可能有别的路径包抄,或者干脆守在外面等我自投罗网。
我必须走。
我颤抖着,用冰冷的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深吸了几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站起来。
目光落在被甩脱的那枚染血石片上。只是片刻犹豫,我还是弯腰将它捡了回来,用衣角用力擦去上面的血迹,重新紧紧握在手中。
在这地狱般的地方,任何一点可能作为武器的东西,都不能丢弃。哪怕它沾染罪孽。
我继续向前摸索。
这条岩缝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时而宽阔些许,时而又狭窄得需要匍匐才能通过。地势似乎在缓缓向上,空气也不再那么滞闷,甚至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气流流动。
有风!
就一定有通往外面的出口!
这个发现让我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又艰难前行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细微的水声,还有……一种奇怪的、像是很多人在低语的嘈杂声?但仔细去听,又仿佛只是风声穿过岩洞的呜咽。
我越发小心,放轻了脚步,屏息凝神。
岩缝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稍微开阔些的小型洞窟,洞窟的另一头,似乎有另一个出口,那微弱的自然光感和冷风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快到出口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希望,更是巨大的危险!出口处,很可能有埋伏!
我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挪到洞窟边缘,探出半个头,警惕地望向那个出口的方向。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瞬间愣住,头皮发麻!
预想中的出口并没有出现。
那个方向,确实有光,却不是天光,而是一种幽暗的、惨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弱磷光!它们零星地散布在洞窟尽头的广阔空间里,映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是一片巨大的地下乱葬岗!
或者说,是一个堆满了无数白骨的巨大坑洞!
森白的骨骸层层叠叠,杂乱无章地堆积着,许多骨骼已经破碎风化。骷髅头上黑洞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不速之客。那幽绿的磷火,便是在某些骨骸间飘荡闪烁。
而之前听到的“低语声”,赫然是冷风穿过这万千骨骸缝隙时,发出的呜咽哀鸣!如同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
这……这是什么地方?!
地蛟帮处理尸体的地方?还是这座城市古老历史中不为人知的埋骨地?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阴森恐怖的气氛让我浑身冰冷,胃里再次翻腾起来。刚刚平复些许的杀人之罪带来的战栗,与眼前这片死亡之景产生了可怕的共鸣。
而更让我心惊的是——没有路了。
这个堆满白骨的巨坑,似乎就是这条岩缝的尽头。对面是陡峭的岩壁,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出口。那冷风和微光,似乎是从白骨堆的更深处、某些岩壁的缝隙中透出来的。
绝路?
我冒着巨大的风险,杀了人,逃到这里,面对的竟是一片恐怖的死地?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再次攫住了我。
就在我心神激荡,不知所措之际——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摩擦声,突然从侧下方的白骨堆中传来!
很轻,很慢,但却带着某种明确的、移动的意味!
有什么东西……在那片死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