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如墨,万籁俱寂。
破败的小院仿佛被遗弃在世界的角落,只有呼啸的寒风偶尔穿过篱笆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土炕上,那具瘦小的身体蜷缩着,呼吸轻微而均匀。白日的淬炼带来了深沉的疲惫,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内里暖意,让他得以在寒冷的夜晚陷入浅眠。
胸口处,那枚暗红的碎片紧贴着皮肤,持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微热,如同冬夜里一盏小小的、温暖的灯,勉强护住心脉不被冻僵。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院门被拍打的闷响,那声音更脆,更近……仿佛就在窗外。
炕上的身影骤然一僵。
沉静的眼睛在黑暗中瞬间睁开,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冰冷的警惕。他没有立刻起身,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静静地听着,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
笃笃。笃。
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固执的、小心翼翼的节奏,确实来自那扇用旧油纸糊着、破了好几个洞的窗户。
不是风刮动什么东西的声音。是有人在敲。
这个世间,这种地方,谁会来?
村民绝无可能,他们避之如蛇蝎。赵三之流更不敢再来冒险。
那会是谁?
他没有动,目光穿透黑暗,死死盯住窗户的方向。透过破洞的油纸,外面只有更深的黑暗,看不到任何身影。
敲击声停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弥漫开来,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但下一刻,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极其缓慢地、贴着外墙移动。
声音绕向了门口。
他无声地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移动到门边,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土墙,侧耳倾听。
门外,没有任何呼吸声,也没有脚步声。
只有那种极其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在门外来回逡巡。
然后,一种低低的、古怪的哼唱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那调子诡异而扭曲,不成曲调,忽高忽低,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词语碎片,不像是人所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模仿,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腔调。
哼唱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根细长的、苍白异常的东西,从门板下方那道宽大的缝隙里,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塞了进来!
那像是一根手指,却又过于枯瘦,毫无血色,在黑暗中泛着一种不祥的微光。它探入屋内,笨拙而诡异地向内勾挠着,似乎在摸索什么。
就在那根诡异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踩在冰冷地面上的脚背的刹那——
一直静立不动的身影动了!
快如闪电!
他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那根苍白的手指跺了下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脆响!
门外的哼唱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短促而尖利的抽气声,那声音非人般刺耳!
那根被踩断的手指猛地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他依旧保持着踩踏后的姿势,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幼兽,死死盯着门缝。
一秒,两秒……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没有惨叫,没有怒骂,没有逃离的脚步声。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腥气,和门缝外无边的黑暗,证明着某种东西的确曾经来过。
又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冰冷的寒意重新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走到门边,拖过那张破旧的木桌,死死抵住门板。然后又拿起那根顶门的尖头木棍,握在手中,重新坐回炕上,面朝着门口。
黑沉沉的眼里,没有任何后怕,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
来的,不是人。
那是什么?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这院子本身?亦或是……被他胸口这枚碎片吸引而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藏在衣内的暗红碎片。
危机,从未远离。它以更诡异、更令人不安的方式,悄然迫近。
这一夜,余下的时间,他再无睡意。
只是握着木棍,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升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