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承载着“之渊”古字的寂灭剑印,如同林风中投入湍急河流的一片微小落叶,悄无声息地融入天地灵气的自然流转之中,随波逐流,缓缓飘向内门深处。
它本身蕴含的寂灭气息被林风以精妙手法极度内敛,微弱到几乎与天地间存在的无数杂乱能量波动无异。除非是灵觉敏锐到极致,且对寂灭法则有极深感悟者,否则根本无从察觉其异常。
林风此举,意在投石问路,祸水东引。他将自身最大的秘密之一——“寂灭”,与那神秘的“之渊”线索结合,伪装成一次意外的“泄露”,抛向那可能存在的窥伺者。无论对方是贪婪、是疑惑,还是谨慎,都必然会被牵引注意力,从而暂时缓解直接压在他身上的压力,甚至可能为他探路。
剑印飘荡,越过亭台楼阁,穿过缭绕灵雾,逐渐接近内门弟子活动的核心区域。
然而,无论是林风,还是那寒玉宫殿中自信将林风视为“寻宝鼠”的楚惊天,都未曾料到,这枚细微的剑印,首先惊动的,并非他们预想中的任何一方。
青云宗深处,剑鸣响起之地,名为青玄峰。
此峰并非宗主一脉或某位实权长老的山头,而是一座地位超然、历代仅由一位守剑人传承的孤峰。峰主常年闭关,极少过问宗门俗务,但其地位之尊崇,连宗主见面也需执半礼。只因青玄峰巅,供奉着青云宗镇宗之宝之一的——镇岳剑!
此刻,峰巅青石之上,那位麻衣老者——当代青玄峰守剑人,穆北秋,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枚在灵气流中沉浮的灰黑剑印。
“寂灭……竟如此纯粹……还带有一丝……古老的气息?”穆北秋清癯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少见的讶异。他镇守此峰数百载,感悟镇岳剑意,对天地间各种剑意、能量波动敏感至极。这缕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寂灭之意,以及其中那若有若无、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古老韵味,在他感知中,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虽微却清晰无比。
“宗门之内,何时出了这般弟子?能将寂灭真意领悟并掌控到如此精微地步?元海境?不可能。”他首先排除了是宗门弟子所为,因为这等层次的寂灭真意,绝非元海境修士所能触及,更遑论如此精妙地将其凝聚于一枚微印之中随波逐流。
“难道是……外邪潜入?或是某件沉寂的古宝意外苏醒,泄出了一丝气机?”穆北秋眉头微蹙。无论是哪种情况,都需警惕。寂灭之力,乃天地间最危险的力量之一,掌控不善,便是滔天浩劫。
他并指如剑,未曾动用丝毫玄气,只是引动周身弥漫的无形剑道意志,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嗡——!
悬挂于峰顶大殿檐角的镇岳古剑,剑身微颤,发出一声清越悠扬、却蕴含无上剑威的剑鸣!
此剑鸣非攻非守,乃是一种警示,一种探查,更是一种宣告。
剑鸣声瞬间传遍小半个青云宗,无数弟子佩剑随之轻颤低鸣,仿佛在回应剑中君王的召唤。一道道强大的神识自各峰各处惊起,带着疑惑与凝重,扫向青玄峰方向。
“镇岳剑鸣?”
“穆师叔为何突然催动镇岳剑?”
“发生了何事?”
就连宗主闭关的禁地方向,一道磅礴的神识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寒玉宫殿内,楚惊天脸上的慵懒与玩味瞬间消失,勐地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镇岳剑鸣?穆师伯为何会此时发生?难道宗门有大事发生?”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否与其他真传弟子或长老的争斗有关,或是宗门之外强敌来犯,完全未曾将这突如其来的剑鸣与刚刚被他视为“寻宝鼠”的林风联系起来。那枚细微的剑印,甚至还未飘荡到他的感知范围。
外门,林风洞府。
在那清越剑鸣响彻天地的瞬间,林风盘坐的身形微微一震,骤然睁开了双眼。
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幽邃。
“好强的剑意……并非针对我,却蕴含浩大磅礴、镇压一切的意志。”他清晰地感知到自身识海中的寂灭剑意,在那道剑鸣响起的刹那,竟自主地微微震颤,不是畏惧,而是一种遇到同等层次力量时的自然反应。
“看来,这青云宗内,果然藏着不得了的人物。”林风低声自语。他没想到自己抛出的诱饵,没能立刻引来预想中的“鱼”,反而先惊动了一条潜伏在深水下的“巨鳄”。
这与他最初的计划有所偏差,但似乎……效果更好?
至少,这声剑鸣,足以让所有暗处的目光暂时从他身上移开,投向那更高的层面。
他重新闭上双眼,神识却高度凝聚,仔细感知着那枚仍在飘荡的剑印,以及宗门内因这声剑鸣而骤然风起云涌的无数道强大神念。
那枚剑印,依旧按照既定的轨迹,无知无觉地飘向……楚惊天寒玉宫殿的大致方向。
而此刻,因镇岳剑鸣而惊动的无数神念,也正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那片空域。
穆北秋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伴随着镇岳剑鸣的余波,细致地扫过剑印飘荡的区域,试图锁定其源头,却发现那剑印竟完美地融于天地,仿佛本就是灵气的一部分,难以追踪其根脚,只能感知其存在和大致流向。
“好精妙的手段!”穆北秋眼中讶色更浓,“非宝非邪,倒像是人为凝聚……究竟是谁?”
他的神识,与其他诸多被惊动的强大神念,无形中交织在那片空域。
而那枚微小的剑印,便在这无数巨擘的“注视”下,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继续着自己的旅程。
它最终会飘向何方,又会被谁捕获?
已然成了一个未知之数。
林风屏息凝神。
棋已落下,局势却已超出棋盘。
接下来,便是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