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破冰船,踏上雷索卢特坚实冻土的瞬间,一股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寒风,便裹挟着细碎的冰晶,如千万柄无形的刀子,狠狠地刮在众人脸上。
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苍白与死寂。广袤的雪原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延伸至视线的尽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唯有远处几座由合金与复合材料构筑的、充满了功能性美感的预制建筑,如同十余年前那些在月球背面,早已被【月】吞噬的前哨站,为这片绝境增添了几分人造的孤独。
这里就是代号“繁星”的联合管控区,也是「远域前哨」副本的入口所在地。
这地方实在是太偏,也太冷了。凛冽的极地气候与漫长而昂贵的交通线,足以劝退绝大部分心血来潮的冒险者。
即便到了一月份,算上林天鱼和江心月这对小情侣,最终抵达此地的学生,也才堪堪六人。
其他四人他们已经在船上见过面了。两个裹得像熊一样的加拿大人,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话;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美国学生,脸上带着几分西部牛仔式的爽朗,但在这种能把话语都冻成冰碴的环境里,也识趣地收敛了话匣子。
最后一人,则也是来自夏国的学生,来自鲁省那边的大学城。
由于大家都不太熟悉,一路上气氛都有些沉闷。林天鱼也只是在确认了对方身份后,和那位同为夏国人的鲁省学生简单聊了几句。
对方名为高强,是个身材敦实、脸上带着几分憨厚笑容的青年。当林天鱼问及他为何会选择这个冷门到近乎被遗忘的副本时,高强那双不算大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热忱的光芒。
“嗨!别提了,这可是我求着我们学长才换来的名额!”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出一大团白气,语气里充满了捡到宝的庆幸,“我就是单纯的建设爱好者,就喜欢种田、盖房子。我学长跟我说,这个副本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养老圣地啊!”
林天鱼闻言,挑了挑眉:“养老?”
“对啊!”高强用力地点了点头,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如同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学长说了,副本描述里写的那些什么天灾人祸,陨石雨啊、机械集群啊,基本上都是些毛毛雨,根本没啥大危害,就是拿来吓唬人的。那机械体空投下来,不就是上好的铁和零件吗?白给的资源啊!”
他越说越兴奋,脸上泛起了憧憬的红光:“而且!这里面还有‘启灵装置’和‘心灵训练器’这种好东西!前者必定是转职凭证,后者被【幻想】系统扫出来,十有八九就是一本技能书!你说,这不就是纯纯的养老福利本吗?外面那些人还抢破头去夜之城那种地方卷,真是想不开!”
林天鱼听着他那充满了乐观与向往的描述,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最终,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整张脸都快被黑线给占满了。
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充满了同情的、关爱智障儿童般的眼神,拍了拍这位鲁省学生的肩膀。
“同学,恕我直言……”林天鱼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决定说出那个最残酷的猜测,“你……是不是得罪你们学校什么人了?”
“啊?”他被林天鱼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脸上写满了茫然,“没有啊!我跟我们学长关系可好了,他还请我吃过饭呢!”
……
风雪更大了。
世界变成了一个呼啸旋转的白色漩涡,能见度不足五米。细碎的冰晶如同被高速喷射出的沙粒,噼里啪啦地抽打在每个人的防寒面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声响。六名学生,被厚重的极地装备裹得严严实实,在这片无垠的苍白之中,不过是几个艰难跋涉的、模糊的影子。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加拿大军官,他那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都显得有些佝偻,仿佛每一步都要与整个世界的恶意抗争。
江心月悄悄地向林天鱼身边靠了靠,将风雪最猛烈的方向交给了他那身看起来就无比可靠的“缝合怪”装备。她抬起被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拢在嘴边,凑到林天鱼的耳畔,声音几乎刚一出口,便被尖啸的狂风撕得粉碎。
“……真的是养老副本吗?”
虽然自己的男朋友在邀请时,用的是“种田、盖房子、打海盗,顺便看星星”这种听起来无比岁月静好的描述,但她一个字都不信。
这是她对自己男朋友这么长时间以来,最清晰、也最深刻的认知。
林天鱼不是那种会甘于养老的人。他那种满脑子阴间想法,总能从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挖掘出颠覆性玩法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与“安稳”二字无缘。
哪怕这个副本的表象真的是养老,江心月也坚信,林天鱼绝对能从一片祥和的菜地里,给你硬生生折腾出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末日危机来。
声音几乎被风雪彻底掩盖,然而,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同律之环」,却如同最忠实的翻译官,将少女那混杂着好奇、揶揄、与绝对信任的微弱话语,清晰无比地传递至他的心底。
他甚至没有转过头,只是目视着前方那片白茫茫的虚无,脚步依旧沉稳。
“不是。”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仿佛拥有着某种可以穿透风雪的特质。
……
风雪在厚重的合金闸门后被彻底隔绝,世界瞬间归于宁静,六人终于抵达了基地。
踏入这座基地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温差之墙,那仿佛能将骨髓都冻透的寒气被瞬间剥离,取而代的,是一股干燥而又温暖的气流。
基地的内部充满了功能性的美感,冰冷的金属墙壁与裸露的管线纵横交错,加拿大与美国的星条旗帜在不同的区域交替悬挂,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主权归属。偶尔看到荷枪实弹的士兵与穿着白色研究服的技术人员,神色肃穆,步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