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秋苑,沈青禾的心依旧无法平静。景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像一根细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他到底知道多少?是例行公事的警告,还是某种默许的提示?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袖中这些线索的价值。
她先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装有不同粉末样本的小瓷瓶收好,藏在一个自以为隐蔽的妆奁底层。这些来自不同尸体的微量证据,或许能揭示出毒药的不同配方或来源,是关键物证。
然后,她拿出那包着暗红色泥土石子的油纸包,放在桌上仔细端详。石子上的泥土颜色深沉,带着一种矿物质的独特质感。景明提到了两个地方:废弃的朱砂矿坑,和兵部尚书李大人的红土花圃。
朱砂矿坑……朱砂本身(硫化汞)在古代既有药用价值,也带有些微毒性,但与她所见的那种能导致肢体石化的剧烈毒性似乎关联不大。而且矿坑废弃,人员混杂,倒像是个容易隐藏罪恶的地方。
兵部尚书李大人……朝廷重臣的私苑花圃。如果毒物源头或试验场在那里,事情的性质就截然不同了。这牵扯到的可能就是朝堂争斗、阴谋陷害。萧临渊查的“死了七个人”的案子,莫非与这位李大人有关?
她需要地图。需要知道这两个地方的具体位置和周边环境。
沈青禾的目光投向那枚可以通行书房的梅花玉佩。萧临渊的书房里,一定有京城乃至周边的详细舆图。
机会很快来了。午后,景明送来一批新的“苏婉清遗物”——几幅据说是她生前喜爱的画作,要求沈青禾挂于房中,时时观摩,感受其“清雅意境”。
沈青禾看着那几幅不是梅就是兰、透着浓浓闺阁气息的画,心里有了主意。她抱着画轴,对景明道:“这些画作意境高远,挂在我这陋室怕是委屈了。我想去书房请教一下王爷,该如何布置方能最贴合苏小姐的心境,免得误差过大。”
景明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但并未阻拦,只是淡淡道:“王爷此刻应在午憩。姑娘若去,可自行在书房外间等候,切勿惊扰。”
“明白明白。”沈青禾连连点头。
她抱着画轴,再次来到书房院外。守卫查验过玉佩后放行。书房的门依旧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她轻轻推开门,外间无人。里间通往萧临渊处理公务的核心区域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或许真的在休息。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机会!
外间也摆放着几个书架,多是经史子集类普通书籍。她快速而无声地扫视着,目光掠过一排排书脊。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到了一卷厚厚的《京畿舆地志》。
她小心地抽出来,快速摊开在旁边的书案上。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让她紧张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里间的动静——依旧一片寂静。
舆图画得相当精细,山川河流、官道城镇一目了然。她的手指迅速在图上滑动,很快找到了景明所说的城西废弃朱砂矿坑的位置,确实偏僻荒凉。接着,她又寻找兵部尚书李府的别院。李府本宅在城内繁华地段,而别院则标注在城西近郊,依山傍水,占地面积颇大,那着名的红土花圃甚至都用小小的图示标注了出来。
巧合的是,李府别院与那个废弃的朱砂矿坑,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都位于城西区域。
沈青禾默默记下这两个地点以及周边的地形特征。正当她准备将舆图卷起放回原处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案一角——那里放着几封寻常公文,压着一本看似普通的《论语》。
然而,就在那本《论语》的封皮下缘,露出了一角极其微小的、不同于纸张的材质——那是一种极薄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边缘。
沈青禾的心猛地一跳!这质感……她太熟悉了!这绝不是一本书该有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极其小心地轻轻掀开那本《论语》的封面。
下面根本不是什么圣贤书!而是一个用某种黯淡金属打造的、做工极其精巧的扁平盒子!盒盖严丝合缝,几乎与书案融为一体,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侧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卡扣。
这东西的工艺水平,绝对超越了这个世界她所见过的任何金属制品!那冰冷的质感、那精准的切割……更像是一件来自未来的造物!
萧临渊的书房里,竟然藏着这样的东西?!这里面是什么?
强烈的的好奇心与恐惧感交织着,驱使着她的手指颤抖着伸向那个微小的卡扣。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
“你在做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猝然自身后响起,如同寒冬腊月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冻僵了沈青禾所有的动作和血液。
萧临渊!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青禾猛地缩回手,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僵硬地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脑子飞速旋转想着借口:“王、王爷……您醒了?我、我是来请教这些画该挂哪里……”她指了指被她放在一旁凳子上的画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萧临渊站在里间的门口,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墨色寝衣,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更衬得他面容俊美却冷冽。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那卷摊开的《京畿舆地志》,然后缓缓移到她那本伪装成《论语》的金属盒子上,最后,定格在她苍白惊慌的脸上。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朦胧,反而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步缓缓走近。冰冷的压迫感随之弥漫开来,沈青禾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书案边缘,无路可退。
萧临渊走到书案前,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那本地图,然后轻轻地将那本《论语》的封面合上,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那个诡异的金属盒,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书案。
然后,他才抬眼看向沈青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本王的书房里,有什么东西……让沈姑娘如此好奇?”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