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无数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毒蜂追逐着她,而萧临渊站在远处,腰间玉佩上的元素符号发出冰冷的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无动于衷。
她猛地坐起身,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心脏狂跳不止。窗外天光已经大亮,鸟鸣声叽叽喳喳,与昨夜那死寂的诡秘判若两个世界。
“沈姑娘,辰时已过一刻。”景明那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准时在院外响起,如同催命符。
沈青禾暗叫一声糟糕,手忙脚乱地爬起身,胡乱套上衣服,抓起那本诗集就冲了出去。
果然,景明面无表情地站在水榭边,手里依旧提着食盒,另一只手则拿着他那本宝贝记录册和炭笔。
“王爷吩咐,误时亦需补足,且需罚抄《女诫》一遍。”景明一板一眼地宣布。
沈青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晚了一刻钟而已!”
“规矩便是规矩。”景明打开食盒,里面的清粥小菜馒头依旧,“请姑娘开始吧,从此刻计,满一刻钟方可进食。”
沈青禾看着那凉透了的早饭,憋了一晚上的怒火和恐惧终于有点压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没接诗集,反而看向景明:“景明大人,王爷让我模仿苏小姐,是为了让外人相信苏小姐还活着,并且深得王爷爱重,对吧?”
景明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才道:“王爷自有深意。”
“好,”沈青禾点头,“那我请问,若是真正的苏小姐,会因为偶尔起晚了一刻钟,就被罚抄《女诫》、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吗?王爷若是真如外界所言那般珍视苏小姐,会如此苛待她吗?这样的‘误差’,在外人看来,难道不更显得可疑?”
她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目光灼灼地看着景明:“我这替身若想扮得像,过得去,总得有点起码的、符合‘受宠替身’身份的待遇吧?否则,动不动罚抄、吃冷饭、脸色憔悴,怕是还没骗过外人,先让人看出这王府苛待‘苏小姐’了。景明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景明彻底愣住了,拿着炭笔的手悬在半空,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负责严格执行命令,却从未考量过这命令背后的逻辑是否自洽。他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记录册上关于“误差”的条款,又看了看沈青禾虽然睡眠不足却依旧试图讲理的脸庞。
“……姑娘所言,似有几分道理。”景明迟疑了一下,终于收起了炭笔和记录册,“此事我会禀明王爷。早膳我让人拿去热过再送来。诵诗……便从明日再正式开始计吧。”
沈青禾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景明虽然一板一眼,但并非完全不讲道理,而且一切以“完美扮演苏婉清”为最高目标。她立刻见好就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景明大人!”
热过的早饭果然舒服多了。沈青禾吃完后,没等景明催促绣花,便主动拿出那枚梅花玉佩:“景明大人,昨日验尸尚有几点存疑,我想再去医馆仔细查看一下,或许对破解王爷关心的奇案有所帮助。”
景明看着玉佩,又看看她,似乎权衡了一下“验尸查案”和“刺绣伤怀”哪个对王爷更重要,最终点了点头:“可。属下陪姑娘前去。”
再次来到医馆偏房,三具尸体依旧静静地躺着,散发着淡淡的腐败气味。沈青禾屏住呼吸,再次戴上手套。这一次,她检查得更为仔细,尤其是昨天发现异常粉末残留的指甲缝和衣角。
她用干净的镊子和油纸,极其小心地从三具尸体的不同部位分别刮取了一点点几乎肉眼难辨的粉末残留,并仔细标注好来源。老大夫在一旁好奇地看着,递给她一些干净的小瓷瓶用来分装。
“老先生,”沈青禾状似无意地问道,“王府医馆药材如此齐全,可知晓京城哪里能买到特别稀少、甚至是海外来的药材或毒物?”
老大夫捋着胡须摇头:“姑娘说笑了,剧毒之物岂是随意可买卖的?即便有,那也是黑市里见不得光的勾当,且价格极其昂贵,往往有价无市。至于海外奇毒……老夫行医数十年,也只闻其名,未见其物啊。”
黑市?价格昂贵?沈青禾记下了这个信息。能弄到那种毒蜂的人或势力,绝非普通角色。
随后,她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具呈现石化症状的尸体上。她发现死者不仅肢体僵硬,皮肤触感也异常冰冷粗糙。她仔细检查了死者的鞋底,发现沾着一些特别的、暗红色的泥土,与城外乱葬岗常见的黄土黑土不同。
“景明大人,”她转头问守在门口的景明,“京城附近,可有土质呈暗红色的地方?比如特定的山林、矿区或者……某些府邸的私苑?”
景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色,他沉吟片刻,道:“城西三十里,有一处废弃的朱砂矿坑,周边泥土便是暗红色。此外……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别院中,有一片从南方移来的红土花圃,颇为有名。”
朱砂矿?兵部尚书?沈青禾的心跳微微加速。线索开始交织了。
离开医馆时,沈青禾看似随意地将一枚从尸体鞋底取下、沾着暗红色泥土的小石子,用油纸包好,揣入袖中。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片竹林时,景明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沈姑娘。”
沈青禾一怔:“嗯?”
“清秋苑偏僻,夜间风大竹响,难免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景明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闲聊天气,“姑娘若是听到什么,无需惊扰,安睡即可。王府守卫森严,等闲宵小绝不敢入内。”
沈青禾的后背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知道了?他指的是昨夜那个黑影?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多事,还是在……暗示她安全无虞?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同样目视前方,语气轻松地回答:“多谢景明大人提醒,我睡得沉,什么都没听见。”
景明没有再说话,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的关怀。
但沈青禾知道,绝不是。
这座王府的暗流,比她感知到的还要汹涌。而景明,这个看似只知执行命令的侍卫首领,也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她捏紧了袖中的小瓷瓶和那包红土,心底那股探究的欲望,却越发强烈起来。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