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渊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却字字如冰锥,刺得沈青禾浑身发冷。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锁着她,仿佛已经将她方才那点窥探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王、王爷恕罪!”沈青禾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她慌忙低下头,避开他那慑人的目光,脑子飞快地转着,“民女……民女只是见这舆图精细,想起昨日验尸时发现的些许线索,一时好奇,想看看那红土可能来自何处,绝无他意!惊扰王爷休息,民女罪该万死!”
她将早已想好的、关于红土的借口抛了出来,声音因恐惧而带着明显的颤音,半真半假,听起来倒有几分可信度。她死死掐着掌心,不敢去看那本《论语》,更不敢流露出对那金属盒子一丝一毫的兴趣。
萧临渊没有说话,书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能听到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他冰冷的视线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了许久,仿佛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假。
忽然,他伸出了手。
沈青禾吓得猛地一缩肩膀,以为他要动手。
但那骨节分明、曾写下“氰化物”和微积分符号的手,却越过了她,落在了那卷《京畿舆地志》上。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城西矿坑和李家别院的位置,语气听不出喜怒:“是这里,和这里?”
“是……是。”沈青禾不敢抬头,小声应道。
“倒是会找地方。”萧临渊轻哼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他慢条斯理地将舆图卷起,放回书架原处,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她。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再次凝聚。
“沈青禾,”他唤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本王留你在府中,给你玉佩,允你查案,是觉得你尚有几分用处,也还算……知情识趣。”
他微微俯身,龙涎香混着他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再次将她包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肆意窥探你不该知道的东西,触碰你不该触碰的领域。”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剥开她所有的伪装:“本王的耐心有限,容忍度也有限。记住你的身份,做好你分内的事。若再有下次……”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降至冰点,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王府的井底,不介意多一具无名女尸。”
沈青禾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刚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个金属盒子,是他的绝对逆鳞!
“民女……谨记王爷教诲!绝不敢再犯!”她几乎是立刻跪伏下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哽咽。这一刻,什么现代人的骄傲,什么小心思,全都被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碾得粉碎。
萧临渊直起身,冷漠地看着她伏地颤抖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滚出去。”他吐出三个字,重新走回里间,关上了门。
沈青禾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冲出了书房,连那些画轴都忘了拿。直到跑出很远,远离了那座令人窒息的书房院落,她才扶着一棵冰冷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太可怕了……那个男人翻脸的速度和那股森然的杀意,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里不是法治社会,她的生死,真的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清秋苑,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景明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空手而归,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沉默地递上一杯热茶。
沈青禾接过茶杯,手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一下午,她都心神不宁,绣花针扎了好几次手,对着字帖也临摹不下去。萧临渊的警告和李家别院、金属盒子的谜团在她脑子里交替出现。
傍晚时分,就在她以为这一天将在惊惧不安中度过时,景明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丫鬟。
沈青禾认出,正是昨天那个来送茶水、言语间打探清秋苑动静的小丫鬟。
“沈姑娘,”景明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王爷吩咐,此婢昨日多嘴,惊扰姑娘清净,交由姑娘处置。”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沈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命!”
沈青禾愣住了。萧临渊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刚威胁完要扔她下井,转头又送来一个“出气筒”示好?还是……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昨夜窗外的黑影与这丫鬟有关?或者是在警告所有暗中窥探的人?
她看着地上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丫鬟,心里并无多少快意,反而觉得更加森寒。这王府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只是萧临渊指尖的棋子,生死荣辱,全在他一念之间。
“罢了,”她挥挥手,感到一阵疲惫,“让她下去吧,以后别再乱打听就行。”
景明一挥手,立刻有侍卫将千恩万谢的丫鬟拖了下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她和景明。
景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药瓶,放在石桌上。
“王爷赏的凝香丸,安神定惊。”他顿了顿,补充道,“王爷还说,姑娘既发现了红土线索,便不算全然无用。明日若天气尚可,可出府一趟,自行查验。会有人随行护卫。”
沈青禾再次怔住,看着那白玉药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雷霆之怒后,又许她出府查案?萧临渊的心思,简直比最深的海沟还要难以揣测。
他到底想让她做什么?阻止她探查,却又给她线索?害怕她知道太多,却又利用她去追查?
但无论如何,出府的机会,她绝不能放过。
“多谢王爷,有劳景明大人。”她收起药瓶,低声说道。
夜色再次降临。沈青禾躺在床上,握着那冰凉的药瓶,白日里萧临渊那冰冷含杀意的眼神和允诺她出府的话语交替浮现。
她知道,前路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但无论如何,她必须抓住明天这个机会,去那红土之地,亲眼看看。
而那个金属盒子的秘密,她只能将其深深埋入心底最深处,在拥有足够实力之前,绝不能再流露半分好奇。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