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落缸的轻响,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沈青禾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每一秒的等待,都漫长得如同煎熬。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守卫依旧如同雕塑,夜色依旧深沉。仿佛那枚石子只是沉入了无底深渊,未曾激起半分涟漪。
难道赵铁云没有看到?或者他看到了,却因戒严而无法行动?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赵铁云根本就是张启或周承海的人,那石子是自投罗网的信号?
纷乱的念头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强迫自己冷静,耳朵捕捉着院外最细微的声响。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沈青禾几乎要绝望之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口哨声,若有似无地飘了进来。那调子很怪,不成曲调,短促地响了两下,便消失了。
是赵铁云!这是他约定的信号!他收到了!
沈青禾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随即又提得更高。他收到了,然后呢?他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院墙东南角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类似野猫厮打的尖锐嘶鸣和短暂的呵斥!
“什么人?!”院门口的一名守卫立刻厉声喝道,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一人快速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追去。
“小心调虎离山!”另一名守卫较为谨慎,并未离开岗位,但注意力显然也被吸引了过去。
机会!
沈青禾屏住呼吸。这是赵铁云为她创造的机会!虽然短暂,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到桌边,飞快地磨墨。没有时间书写复杂的信息,她必须用最简洁的方式传递最关键的情报!她扯下一小条宣纸,蘸饱墨汁,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两个字:
**鬼矿**
这是父亲手札中提及、张启苦苦追寻、周承海可能也极为关注的终极目标!抛出这个词,足以搅动风云!
写罢,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如何送出去?赵铁云的人会在哪里接应?
就在她焦急万分之时,一只灰扑扑的野猫,不知从何处窜出,悄无声息地溜进院子,径直跑到廊下,对着沈青禾“喵”了一声,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是它!刚才的动静是为了让这只猫趁机潜入!
沈青禾心中豁然开朗,她毫不犹豫,立刻将卷好的纸条塞进一个小竹筒——这是她平日装些细碎绣线用的——然后用细绳飞快地绑在野猫的腿上。那猫极其温顺,任由她动作,绑好后,又“喵”了一声,转身灵活地蹿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几乎在野猫消失的同时,东南角方向的骚动也平息了。追赶的守卫骂骂咧咧地回来了:“妈的,是两只野猫抢食,弄翻了墙角的破筐!”
另一名守卫松了口气:“虚惊一场。戒严期间,都警醒着点!”
院子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青禾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耗尽了她的全部勇气和精力。她不知道那两个字能否顺利到达赵铁云手中,更不知道这两个字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但箭已离弦,再无回头路。
她挣扎着爬起身,将笔墨收拾好,消除一切痕迹,然后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这一夜,澄心院的灯火也彻夜未熄。
周承海站在沙盘前,听着属下汇报各处的戒严情况。一名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房中,呈上一枚小竹筒。
“主子,静心苑刚传出的。”
周承海接过,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看到那两个字时,他深邃的眼眸骤然缩紧,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纸条。
“鬼矿……”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沈青禾……你果然知道。终于……忍不住了吗?”
他沉吟片刻,对黑影道:“加强静心苑外的监视,但不必阻止任何试图与她接触的人。另外,去查查,张启最近除了找道人,还和什么特殊的人接触过,尤其是……西南来的。”
“是!”黑影领命而去。
周承海将纸条凑近烛火,火焰舔舐着纸张,迅速将其化为灰烬。
“沈文柏啊沈文柏,”他望着跳动的火焰,喃喃自语,“你把这烫手的山芋留给你女儿,是真觉得她能解开这死局,还是……只是想拉更多人给你的沈家陪葬?”
“鬼矿现世,必起腥风。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而与此同时,张启在自己的房中,也收到了心腹小太监的密报。
“干爹,静心苑那边……昨夜似乎有点不对劲,好像有野猫闹腾,但守卫说没发现异常。”
张启布满皱纹的脸上阴沉似水。他手中正捏着一块与沈青禾所得一模一样的木牌碎片,眼神狠毒。
“野猫?”他冷笑一声,“怕是有人装神弄鬼!那丫头留不得了!王爷现在被边事缠身,无暇他顾,正是机会……”
他压低声音,对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小太监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但还是连连点头。
“做得干净点,要像意外。”张启最后阴恻恻地补充道。
一场针对沈青禾的致命阴谋,就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布置开来。
沈青禾并不知道,她投出的石子,已然在这深潭中激起了方向不同的暗流。她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等待着未知的、注定不会平静的明天。
第一百一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