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魂,虽未造成实质损失,却在桃花村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那包掉落的毒药和意图毁苗的恶行,触动了村民们最敏感的神经——庄稼是农人的命根子,毁人秧苗,无异于杀人父母。
尽管没有当场抓住凶手,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事跟苏老实一家脱不了干系。一时间,村里议论纷纷,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同情苏清鸢一家,谴责那下作手段。
苏老实和王翠花第二天都没敢出门,缩在家里,却能感觉到左邻右舍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如同针扎般难受。
苏清鸢却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她知道,对这种欺软怕硬、毫无底线的人,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必须一次把他们打怕,打服!
天刚亮,她便请李铁柱作陪,直接去了村里里正苏德厚家。
里正苏德厚刚起身,听完苏清鸢条理清晰的叙述,又看了那包作为证据的毒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村里出这种恶性事件,是他这个里正的失职!更何况,苦主还是刚刚差点被逼死的孤儿寡母!
“清鸢丫头,你放心,这事里正爷爷一定给你做主!”苏德厚当即让儿子去敲锣,召集村老和村民代表到祠堂前议事。
古老的苏氏祠堂前,很快聚拢了不少村民。苏老实和王翠花也被“请”了过来,两人脸色煞白,眼神躲闪,强作镇定。
“苏老实!”里正苏德厚声如洪钟,将那包毒药掷于地上,“这东西,你认不认得?!”
苏老实吓得一哆嗦,硬着脖子道:“里……里正,这是什么东西?我……我怎么会认得?”
“不认得?”里正冷笑,“那昨晚子时,你和你们家苏大宝,不在家里睡觉,翻墙去清鸢丫头家后院做什么?!”
“胡说!我们昨晚早就睡了!根本没出门!”王翠花尖声叫道,声音却带着颤抖。
“睡了?”李铁柱站了出来,大声道,“我昨晚听到动静第一个跑出来,明明看到两个黑影往你家方向跑了!那身量,不是你们父子俩是谁?难不成村里还有别人跟清鸢丫头家有这般深仇大恨,要下毒毁苗?!”
“你……你血口喷人!”苏老实急了,额上青筋暴起。
“是不是血口喷人,搜一搜就知道了!”里正厉声道,“苏老三家的,你说昨晚那贼人翻墙时摔了一下,可能受了伤?”
苏清鸢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镇定:“回里正爷爷,是的。我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声痛呼。今早天亮后,我在院墙外发现了一处滑跌的痕迹,旁边还有这个。”她拿出一小块撕扯下的深蓝色粗布条,“这像是从衣服上挂下来的。”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苏老实和苏大宝身上。苏大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右胳膊肘,那里,他的旧褂子上,赫然有一道新撕破的口子,颜色质地与苏清鸢手中的布条一模一样!
“啊!”有眼尖的村民立刻叫了出来,“苏大宝,你袖子怎么破了?!”
苏大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吓得往后缩。
苏老实和王翠花也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人证(李铁柱等人的目击)、物证(毒药、布条)、动机(多次企图霸占田产),再加上苏大宝胳膊上那无法辩驳的破口,一切都已经明了。
“混账东西!”里正苏德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老实的鼻子骂道,“苏老实!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欺负弟弟留下的孤儿寡母,一次不成,竟还要下毒毁苗!我们桃花村苏氏一族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几位村老也纷纷摇头叹息,面露鄙夷。
“里正,我们……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苏老实见无法抵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起来,“我是怕清鸢丫头瞎胡闹,糟蹋了地,明年交不上税,连累我们苏氏一族啊……我是为了族里着想啊!”
王翠花也跟着跪下,嚎啕大哭,撒泼打滚:“没天理啊!欺负我们老实人啊!不就是一块破布条嘛,能证明什么……”
“闭嘴!”里正怒喝一声,“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看来不请族规,你们是不知悔改了!”
一听“族规”二字,苏老实夫妇彻底吓傻了。族规严厉,轻则杖责、游街,重则甚至可能被逐出宗族!
“里正开恩!里正开恩啊!”苏老实磕头如捣蒜,“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同宗的份上,饶了我们这次吧!”
里正苏德厚看着这对夫妇,眼中满是厌恶。他沉吟片刻,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冷静的苏清鸢:“清鸢丫头,苦主是你。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都看向苏清鸢。
苏清鸢知道,这是里正在给她立威的机会,也是考验她处事的分寸。逼得太狠,容易落下刻薄之名;轻轻放过,则后患无穷。
她上前一步,先对里正和村老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里正爷爷,各位叔伯爷爷。清鸢年纪小,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秧苗是庄稼人的命,毁了秧苗,就是绝人活路。昨夜若非来福机警,若非李叔和各位邻居及时赶来,我家的秧苗恐怕早已不保,我们一家今年就只能等着饿死。”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沉重,让在场众人都感同身受,纷纷点头。
“大伯和大伯娘,”她看向跪地的两人,眼神冰冷,“你们屡次三番欺辱我们孤儿寡母,我念在血脉亲情,一再忍让。但你们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行此恶毒之事,实在令人心寒。”
苏老实和王翠花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不敢抬头。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苏清鸢话锋一转,“但既然里正爷爷问我,清鸢也不敢得理不饶人。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她这话既表明了立场,又显得顾全大局,里正和村老听了都微微颔首。
“但是,”她语气加重,“做错了事,就必须受到惩罚,否则村规族规岂不成了儿戏?今日若轻饶,日后只怕还有人效仿。”
“依你看,该如何惩罚?”里正问道。
苏清鸢早已想好,开口道:“第一,大伯一家必须当众向我娘和我们姐弟赔礼道歉,保证日后绝不再犯,若再犯,则数罪并罚,请里正爷爷执行族规!”
“应该的!”里正点头。
“第二,”苏清鸢继续道,“我家秧苗受惊,田埂被踩坏,需要修补。李叔李婶为我家帮忙,昨夜也受惊扰。请大伯家赔偿我家五百文钱,用于修缮补偿,也算小惩大诫。”
五百文钱!相当于大半两银子!对农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但也不至于让苏老实家伤筋动骨。这个数额罚得恰到好处。
苏老实一听要赔钱,肉痛得直抽抽,但在里正严厉的目光下,只得咬牙应下:“赔……我们赔!”
“第三,”苏清鸢最后道,“日后我家的事,无论田产、婚嫁、还是其他,都不劳大伯大伯娘再过问半句。请里正爷爷和各位村老做个见证,立字为据!”
这第三条,才是彻底斩断对方日后继续纠缠的可能!
里正深深看了苏清鸢一眼,这丫头,心思缜密,做事有章法,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好!就依清鸢丫头所言!”里正一锤定音,“苏老实,王翠花,你们可听清楚了?即刻赔礼道歉,立下字据,午后将五百文钱送到苏老三家!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苏老实和王翠花如同斗败的公鸡,瘫软在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狼狈不堪地向林氏和苏清鸢姐弟磕头赔罪,又哆哆嗦嗦地在里正写好的保证书上按了手印。
一场风波,就此尘埃落定。
经此一事,苏清鸢在村里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她不再仅仅是那个“有点运气的可怜丫头”,而是成了一个有勇有谋、不好招惹的存在。连带着林氏和明轩明宇,走在村里,也再没人敢轻易欺辱。
苏老实一家更是彻底老实了,见到苏清鸢都绕道走,短时间内绝不敢再兴风作浪。
苏清鸢拿着那张按满手印的保证书和沉甸甸的五百文钱,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
她知道,这只是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未来的路还很长,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她看向自家那片长势喜人的水田,绿油油的秧苗在阳光下舒展着枝叶,充满了勃勃生机。
她的目光,越过田埂,投向了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