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梅林的夜风带着梅花的清冽，卷着细碎的雪粒，落在苏清鸢的发梢。她握着那支嫣红的梅花，指尖还残留着萧玦掌心的温度，耳边却回响着他方才的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裹住，暖得发颤，又带着一丝后怕。
萧玦见她眼底仍有疑惑，便往前走了两步，靠在梅树粗壮的枝干上，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抬手拂去肩头的雪粒，语气比刚才更沉了些，像是在回忆一段并不轻松的过往：“去年去青溪，不是偶然，是为了追查巫蛊案的余党。”
“巫蛊案？”苏清鸢猛地抬头，之前老太监提及此案时的恐惧眼神还在眼前，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梅花，花瓣边缘的寒气硌得指尖微疼。
“嗯。”萧玦点头，目光投向梅林深处，像是能穿透夜色看到去年的青溪山，“当时案子虽已破了郑贵妃这条主线，但还有几个关键余党带着密信逃了，据说藏在青溪山附近的村落里。那些人手上沾了血，又知道太多宫廷秘辛，若是抓不到，不仅会留下后患，还可能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凝重：“我刚到青溪山的第三天，就被他们盯上了。有天夜里，我在山涧边追查线索，他们突然偷袭，若不是我反应快，恐怕早就成了他们的刀下鬼。从那以后，我就更不敢暴露身份——一旦让他们知道靖王在青溪，要么会立刻逃得无影无踪，断了所有线索；要么会狗急跳墙，用更极端的手段对付我，甚至牵连周围的村民。”
苏清鸢听到“偷袭”二字，心猛地揪了一下。她想起去年在青溪山遇到萧玦时，他袖口下似乎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当时她问起，他只说是“采药时被树枝划伤的”。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树枝划的，是刺客的刀伤！
“那……那天救我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被他们追杀？”苏清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玦转过头，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眼底的凝重渐渐化开，多了几分柔和：“是。那天我刚摆脱他们的追踪，就听到你的呼救声。看到你被毒蛇咬伤，脸色苍白，我根本没多想，就冲了过去。”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想，当时确实冒险——若是余党还在附近，看到我救你，你很可能会被他们当作我的软肋，遭到报复。”
“所以你才隐瞒身份？”苏清鸢终于明白了。他不是故意欺骗，是怕她被卷入危险，怕她因为“靖王”这个身份，成为刺客的目标。
“是。”萧玦的目光落在她怀中微微露出的玉佩上，语气格外认真，“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是谁，更不敢让你和‘靖王’扯上任何关系。我怕那些人会顺着你找到我，更怕他们会伤害你。你那么善良，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行医救人，不该被我的事拖累。”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放得更轻，像是在说给她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至于那枚玉佩，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背面刻着‘靖’字，是靖王府的信物。我当时留下它，一是怕你在青溪山再遇到危险，比如毒蛇、野兽，或者其他麻烦，拿着它，附近的猎户和村落里的保长会帮你——他们都认识这枚玉佩，知道是我留下的人；二是怕你以后来京城，会遇到难处。京城不比青溪，人心复杂，你一个女子孤身打拼，难免会受欺负。拿着这枚玉佩，你可以直接去靖王府找我，无论是太医院的同僚刁难你，还是有人故意找你麻烦，我都能护你周全。”
苏清鸢低头看着怀中的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背面的“靖”字。冰凉的玉质下，仿佛藏着他当时的心意——有保护，有牵挂，还有一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期待。之前因为“隐瞒身份”生出的那点芥蒂，像被梅林的夜风轻轻吹散，荡然无存。
她抬起头，看着萧玦，眼底满是感激：“殿下，谢谢您。我之前……还误会您是故意瞒着我，现在才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
“不用谢。”萧玦笑了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能护着你，是我的荣幸。”
两人静静地站在梅林里，只有风吹过梅枝的“簌簌”声，和远处宫灯偶尔传来的晃动声。苏清鸢握着梅花，心里暖暖的，可没过多久，一份新的顾虑又悄悄冒了出来——他是靖王，是皇帝的第九子，是权倾朝野的亲王；而她，只是一个从青溪来的农家女，父亲早逝，母亲是个普通的妇人，家里没有任何背景。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在眼前，让她不敢轻易靠近。
萧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轻声问道：“清鸢，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
苏清鸢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府了，免得母亲和弟妹担心。”
萧玦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大概猜到了她的顾虑。他没有点破，只是点了点头：“好，我让侍卫送你回去。路上小心，注意保暖。”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日我会让人去太医院找你，和你商量军中药膏的事。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
“好。”苏清鸢点头，躬身行礼后，便跟着侍卫转身离开梅林。
走出御花园时，夜风迎面吹来，苏清鸢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她回头望了一眼梅林的方向，萧玦的身影还站在那里，玄色蟒袍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她知道，萧玦对她的好是真的，隐瞒身份也是为了保护她，可那份巨大的身份差距，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不敢轻易生出期待。
回到苏府时，李氏和弟妹们还在等她。看到她回来，苏明玥立刻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兴奋地问：“姐姐，宫宴好玩吗？你有没有见到靖王殿下？”
苏清鸢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着说：“宫宴很热闹，也见到了靖王殿下。殿下人很好，还说以后有机会，会支持咱们家的药材生意。”她没有说出御花园会面的事，也没有说萧玦就是萧九——她怕家人担心，更怕他们因为“靖王”这个身份，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夜深了，苏清鸢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枚玉佩，翻来覆去睡不着。萧玦的笑容、他的解释、他眼底的温柔，一遍遍在她脑海里浮现。她知道，自己对萧玦是有好感的，从青溪山的相遇，到京城的重逢，这份好感早已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可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想到宫廷里的规矩礼教，想到那些王公贵族看她时可能会有的轻视眼神，她就忍不住退缩——她怕自己配不上他，更怕这份感情最终会伤害到他，也伤害到自己。
“或许，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苏清鸢轻声对自己说，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心里的悸动。只是她不知道，有些感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轻易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