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之后,老爹给我的‘最后一课’,就是把我塞进了月之森,让我好好上学。
可我成绩超差的,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和文字看得我头疼,天天在课堂上除了睡觉,就是发呆。”
玖克安静地听着,手指在她披风下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那后来为什么又开始抽烟了?”他轻声问,这个问题他之前就想问,在操场上看到她熟练地叼着电子烟时,心里就梗了一下。
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将头从他肩上抬起,目光游移着,最终落在了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牌上,就是不肯看玖克。
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她脸上渐渐氤氲开的、越来越明显的粉色。
“……烦恼多。”她含糊地搪塞,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玖克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耐心地注视着她。在那专注的目光下,藤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和借口都在一点点瓦解。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嗫嚅着:
“你……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是两个……”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和不安袒露出来:
“我觉得自己比起她们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不会像丰川那样优雅得体,也不会像高松那样惹人怜爱,我只会打架,惹麻烦,脾气又臭又硬……像个怪物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怕我会拖累你,让你为难,所以就只好抽烟……消愁了。”
说完这些话,她深深地低下头去,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那件宽大的特攻服里,躲避即将可能到来的、怜悯的、或者是否定的目光。
然而,预想中的言语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暖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小心翼翼地转了过来,迫使她不得不直面他。
映入她有些模糊的视线的,是玖克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嘲笑,没有怜悯,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将人溺毙的温柔和坚定。
然后,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俯身,准确地攫取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
“唔……!”
诸星藤的眼睛瞬间瞪大,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不安和自卑,在这一刻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彻底炸飞。
她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无意义的音节,身体先是僵硬,随即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点,只能下意识地、胡乱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玖克的腰,仿佛他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路杆。
这个吻并不深入,甚至带着点生涩的试探,却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唇瓣相贴的触感柔软而温热,带着他特有的气息,与她记忆中尼古丁的冰冷和苦涩截然不同。
良久,玖克才缓缓退开,额头依旧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有些微乱:“感觉怎么样?”
诸星藤还处在懵懂的状态,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像只受惊后又被迫驯服的小兽。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微微发麻的唇瓣,喃喃道:“晕……晕乎乎的,浑身血液都在加速狂飙……”
她顿了顿,仿佛在认真比较,然后给出了一个让玖克忍俊不禁的评价,“比抽烟带劲多了。”
玖克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给她。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润的唇角:“以后什么时候想抽烟了,就来找我。”
诸星藤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着他嘴角那抹让她心安的笑意。
心中那块冰封了许久的最后角落终于轰然碎裂,被一种更汹涌、更温暖的情感所取代。
她不再犹豫,也不再退缩,用力地点了点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带着浓浓依赖和应允的:
“嗯。”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武装,也卸下了她所有的防备。
两人又在喷泉边静静相拥了片刻,任由寒风拂过,却再也感觉不到刺骨的冰冷。
最终,玖克率先站起身,然后将她也拉了起来。
那件写着“宇宙最能打”的特攻服依旧披在两人肩上,像一面滑稽却温暖的旗帜。
诸星藤右手紧紧握着那枝鲜红的烽火木棉,左手则与玖克十指相扣,牢牢地,再也不愿松开。
他们离开了那处小喷泉,并肩走入东京更深沉的夜色中。
身影在路灯下拉长,依偎在一起,仿佛从此无论前路是风雨还是霓虹,二人都将共同面对。
而在他们身后的街角阴影里,那根金属拐杖再次轻轻点地,握着拐杖的主人,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复杂情绪的叹息,最终,也悄然隐没在黑暗里。
…
丰川家的别墅餐厅内,水晶吊灯洒下温暖明亮的光辉,映照着光洁如镜的长条形餐桌。
银质餐具与精致的瓷器摆放得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晚餐菜肴的诱人香气。然而,此刻餐桌上的气氛,却与这派优雅奢华格格不入。
丰川祥子“啪”地一声将筷子按在碗沿,力道之大让碗里的味增汤都晃了晃。
她那张总是带着冷静与掌控感的漂亮脸蛋此刻阴云密布,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刚刚接到眼线的电话,汇报了玖克在口琴横丁与诸星藤牵手、共披一件外套、甚至当街亲吻的大致情况。
“一个女混混居然也敢接触玖克桑!”祥子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那个诸星藤,月之森的大魔头,竟然敢!
坐在主位的丰川定治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没有立刻说话,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了然。
而坐在祥子对面的父亲,丰川清告——
这位曾经沉迷赌博、不负责任,如今却被玖克“改造”得勤勤恳恳、甚至开始在黑龙会底层体验生活以深刻反省的中年男人——闻言,却放下了手中的饭碗,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感激与复杂的表情。
“祥子,”丰川清告的声音比过去沉稳了许多,“话不能这么说。那位诸星小姐她也我的救命恩人啊。”
“嗯?”祥子蹙眉,疑惑地看向父亲。救命恩人?这从何说起?
这时,坐在清告身旁,气质温婉柔美的祥子母亲,丰川瑞穗——这位被玖克以不可思议手段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女性,轻轻放下汤匙,柔声接口道:
“清告说的是第一次遇见玖克的事吧?我记得玖克提过,当时多亏了一个叫‘藤’的女孩一直陪着他,还帮他逃了出来,才能遇见清告和你。就是那个女孩吗?”
祥子母亲的话语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祥子。她脸上的怒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愕然和恍然。
精神病院……陪伴半年……一起逃出来……我还真见过她…
在她与玖克相见并逐渐发展关系之前,在她甚至还不完全了解玖克的真实面目之前,那个叫诸星藤的女孩,就已经陪伴在他身边,共同经历了她所不知道的、或许更为艰难的岁月。
自己……似乎才是后来者。
那股理直气壮的怒火,仿佛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危机感。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饱满的胸脯随之起伏,然后又缓缓地、用力地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之气尽数排出。
丰川祥子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发脾气,只是默默地重新拿起筷子,坐回了椅子上,低下头,开始小口小口地继续吃饭。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停顿的动作,显示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丰川定治将孙女这一系列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端起面前的清酒,浅浅啜饮了一口,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重量:
“祥子,那位诸星藤小姐,是黑龙会会长诸星团的女儿。可以说是玖克先生的青梅竹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祥子身上,带着期许和提醒,“所以,你要加油了。”
“加油”两个字,意味深长。
祥子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她没有抬头,只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