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暮春至夏。
董卓暴毙、西凉军反扑围攻长安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大汉疆域的每一个角落。这无疑是自讨董联盟瓦解后,天下最为震撼的事件,其影响远超一城一地的得失,牵动着每一位诸侯的神经。
然而,与关中的血火滔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东诸侯们的反应却出奇地“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勤王救驾?不存在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自己眼前的棋盘,计算着如何利用这场巨变,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南阳,袁术府邸。
“哈哈!董卓老贼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袁术得到消息,抚掌大笑,志得意满。他身着华服,踞坐于席上,左右美婢环绕,案上摆满了来自南阳盆地的丰盛物产。
“主公,长安被围,陛下危殆,我们是否…”有幕僚试探性地问道。
袁术不屑地摆摆手,拿起一枚果子把玩:“陛下?哼,刘协小子不过是董卓立的傀儡,如今又被王允、吕布这等货色把控,有何可救?至于长安…让他们打去!李傕郭汜杀了王允最好,吕布若是也被困死其中,更是妙极!”
他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吾乃袁氏嫡子,四世三公,天命所归!如今南阳富庶,带甲数万,正当借此良机,广积粮草,扩充实力。待关中两败俱伤,吾或可兵发豫州,全据此地,乃至…问鼎天下!”他巴不得长安那边打得越惨越好,最好所有潜在对手都同归于尽。
邺城,袁绍大营。
袁绍的反应则显得“沉稳”许多。他召集谋士许攸、郭图、逢纪等人商议。
“本初公,此乃天赐良机!”郭图抢先道,“董卓既死,朝廷无主(在他眼中王允不算),主公身为盟主,正应号召天下,共讨李傕郭汜,迎回陛下,则大义名分尽在掌握!”
许攸却摇头反对:“不然。长安路远,中间隔着黑山贼和河内张扬,大军远征,耗费巨大。公孙瓒在北方虎视眈眈,岂容我军主力西进?依我之见,当趁此机会,全力解决公孙瓒,平定河北四州!届时挟北方之众,西向以争天下,谁能敌之?”
袁绍抚须沉吟,内心更倾向于许攸的战略。解救皇帝固然能获得大义名分,但风险高,收益不确定,远不如吞并公孙瓒、稳固河北来得实在。他最终缓缓道:“陛下蒙尘,吾心甚忧。然公孙瓒不除,冀州难安。可先遣一使,往长安方向打探虚实,并传檄天下,谴责李郭二贼。待平定北方,再徐图西进不迟。”典型的“既要…又要…”,但实际行动重心仍在河北。
兖州,鄄城。
曹操的反应最为复杂和务实。他刚刚击败收编了青州黄巾军,实力大增,获得了宝贵的青州兵源,正雄心勃勃地准备下一步扩张。
“董卓死了…死得好!”曹操先是畅快一笑,随即眉头紧锁,“然则西凉军复乱,天子再陷危局…唉!”他确实有勤王之心,但理性很快压过了冲动。
谋士荀彧冷静分析:“明公,兖州新定,南有袁术觊觎,东有陶谦未附,北有袁绍强邻,实不宜此刻远征长安。且观李傕郭汜之势,必与王允吕布不死不休。我军纵去,亦难轻易解围,恐深陷泥潭。”
程昱也补充道:“不如静观其变。若王允胜,我等上表称贺即是;若西凉军胜…其皆莽夫,必内讧不休,届时明公已稳固兖豫,西进迎驾,易如反掌!”
曹操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文若、仲德之言是也。当务之急,是巩固兖州,向南扩展,收取豫州之地!传令,加紧操练青州兵,筹措粮草,目标——袁术!”他将目光投向了富庶的南阳和汝南地区,准备与袁术争夺豫州控制权。救驾之事,只能暂且押后。
荆州刘表稳坐襄阳,得知消息后只是感叹一声“国事多艰”,随即继续埋头经营他的荆州,保境安民,无意也无力北顾。孙坚之死让他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他乐得隔岸观火。
徐州陶谦年老守成,只求保住徐州一亩三分地,对西方乱局敬而远之。
幽州公孙瓒正与袁绍在界桥等地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西顾。
平原刘备在公孙瓒麾下,人微言轻,虽有忧国之心,却无勤王之力,只能暗自叹息。
孙策此时正寄居在袁术麾下,为父守孝,同时暗中结交豪杰,等待时机。长安剧变让他看到了天下大乱的加剧,或许…他借兵重返江东、为父报仇的时机就快到了?他将目光投向了江南。
至于事件的核心人物之一——吕布,诸侯们态度不一。袁绍、袁术等士族出身者多鄙其为人,认为其反复无常,难成大事。曹操则对其勇武颇为忌惮,但也仅此而已。大多数人认为,吕布要么死在长安,即便逃出,也不过是一丧家之犬,依附于某方诸侯罢了,并未将其视为一个独立的战略力量。无人料到,他已在弘农悄然落子。
于是,一幅诡异的图景呈现出来:帝国的心脏正在被疯狂蹂躏,天子与朝廷危在旦夕,而本该拱卫中央的四方诸侯们,却都在冷眼旁观,甚至暗自欣喜,忙于彼此攻伐,扩张地盘。汉室的权威,在这场普遍的沉默与算计中,跌落谷底。
乱世,已彻底进入了一个弱肉强食、唯力是视的新阶段。长安的烽火,未能照亮复兴之路,反而映照出天下四分五裂、群雄逐鹿的残酷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