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灰烬和血腥气,掠过徐州北部荒芜的原野。刘备率领的军队,正沿着被战火蹂躏过的官道,沉默地向南行进。
这支来自青州平原的兵马,人数不过数千,衣甲器械远谈不上精良,许多士卒脸上还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风霜。然而,队伍行进间却自有股沉肃之气,与这片土地上弥漫的绝望和恐慌格格不入。
刘备骑在的卢马上,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道路两旁。被焚毁的村落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田野荒芜,不见人烟。偶尔能看到倒毙路旁的尸体,无人收殓,任由鸦雀盘旋啄食。一些侥幸逃过屠杀的百姓,远远看到军队,便如惊弓之鸟般仓皇逃入山林,眼中只剩下彻底的恐惧。
“唉……”刘备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不忍再看,将目光投向远方灰蒙的天际线,“曹孟德……何至于此啊……”
一旁的关羽丹凤微眯,抚过美髯的手停顿下来,沉声道:“复仇之师,竟行此酷烈之事,殃及无辜百姓,已失仁义根本。”他的声音冷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张飞更是气得环眼圆睁,虬髯戟张,哇呀呀地低吼:“直娘贼!这曹阿瞒简直是个活阎王!大哥,咱们再快些!早点碰到那帮杀才,俺老张定要捅他几百个透明窟窿,给这些枉死的百姓出口恶气!”
“翼德,噤声。”刘备低喝一声,虽同样心绪难平,却保持着冷静,“加快行军,但需更加警惕哨探。曹军势大,我军兵少,不可贸然浪战。”
正说话间,前方一骑斥候飞驰而来,滚鞍下马:“报!主公,前方十里发现一队人马,打的似是徐州旗号,约百余人,正朝我军方向而来!”
刘备精神一振:“可是陶使君派来的接应?”
很快,那队人马便出现在视野中。为首一将,衣甲还算鲜明,但脸上却满是惊惶疲惫之色,正是陶谦麾下部将糜芳。他见到刘备的“刘”字旗号,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急忙催马上前。
“来者可是平原刘玄德公?”糜芳的声音带着急切。
刘备策马出列,拱手道:“正是刘备。将军是?”
“末将糜芳,奉我家陶使君之命,特来迎候刘公!”糜芳赶紧还礼,语气急促,“刘公终于来了!曹军……曹军已连破数城,兵锋直指彭城!所过之处……唉,惨不忍睹!我军屡战屡败,士气低落,使君日夜忧叹,就盼着青州援军啊!”
看着糜芳惊魂未定的模样,再听他描述曹军兵锋之盛,刘备身后队伍中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士卒面露惧色。
刘备面色凝重,宽慰道:“糜将军辛苦。备既来,自当与陶使君同心协力,共抗曹贼。只是不知眼下前方军情具体如何?曹军主力现在何处?”
糜芳正要回答,忽然侧后方又是一骑快马狂奔而来,马上骑士背插羽翎,乃是派往侧翼的游骑。
“报——!主公!西南方向五里外发现曹军运粮队,约有押运兵卒三百,民夫若干,正沿小路向傅阳方向行进!”
“运粮队?”张飞眼睛顿时亮了,“大哥!这是块肥肉!敲掉它,既能挫曹军锐气,又能得些粮草!”
关羽也看向刘备,微微颔首:“军粮乃大军命脉。袭扰其粮道,可缓曹操进军之势。”
刘备略一沉吟,眼中闪过决断:“云长,翼德,你二人领五百精锐步骑,速去截击!务必速战速决,不可恋战,得手后立刻撤回!”
“得令!”关羽、张飞抱拳领命,眼中战意升腾。
张飞咧开大嘴,兴奋地一抖丈八蛇矛:“弟兄们,跟俺老张去砍了那帮曹军崽子,抢粮食去!”当下点起五百精兵,如同脱弦利箭,朝着游骑指示的方向疾驰而去。
糜芳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支远道而来的客军,竟如此果决彪悍。
不到半个时辰,西南方向便隐隐传来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又过片刻,只见烟尘扬起,关羽、张飞率军返回,队伍后面还跟着几十辆缴获的粮车和垂头丧气的民夫,一些士卒的矛尖上还挑着血淋淋的首级。
张飞一马当先,哈哈大笑着驰回,声如洪钟:“大哥!痛快!区区三百押粮兵,不够俺和老二哥塞牙缝的!粮草尽数在此!”
关羽随后而至,面色如常,只是青龙偃月刀的冷艳锯上,一抹血色格外刺眼。他淡淡道:“已审问过俘虏,乃是供给前方于禁所部的粮队。于禁部约五千人,正驻于前方二十里外的武原县,似为曹军侧翼,兼护粮道。”
刘备闻言,点了点头:“于禁?亦是曹操麾下良将。其部离此不远,我军行踪恐已暴露。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尽快赶往彭城与陶使君会合!”
他转向犹自震惊的糜芳,语气温和却坚定:“糜将军,前方引路吧。告知陶使君,刘备虽兵微将寡,亦愿与徐州共存亡。”
糜芳看着刘备平静却充满力量的眼神,又看了看身后那支刚刚经历小胜、士气明显提振的军队,尤其是那红脸长髯和黑脸虬髯的两员绝世虎将,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久违的希望。
“诺!刘公请随我来!”糜芳的声音振奋了不少,调转马头,引着刘备军加快速度,向着彭城方向疾行。
队伍再次开动,那几十辆缴获的粮车混杂其中,仿佛一枚小小的楔子,带着初战的锐气,毅然投向徐州那片愈发浓重的战争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