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6日
周一早晨，混合着汇报压力与惯常氛围的微妙张力。 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市场部总监王总，副总监江涛，以及林薇和其他市场部同事。
窗户敞开着，外面传来城市车流的低沉嗡鸣，却驱不散会议室里的无形压力。 林薇坐在江涛斜对面的位置，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数据和名字。 她微微低着头，浅亚麻金棕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几缕，遮住了她小半张精致的侧脸。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挺翘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明暗交界线，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但熟悉她的人，比如江涛，还是轻易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会议开始前十分钟，在茶水间接水的短暂空档，林薇已经悄悄把江涛拉到一边。
“江涛…”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焦虑，那双平时清亮动人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不安，“深圳那边…情况不太乐观。” 她快速瞥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注意，才继续小声说，“我早上又核对了一遍，从我们开始跑到现在，满打满算快半个月了，”
“ 真正下了订单的… ” 她抿了抿唇，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 总共加起来， 才一万五千块左右 。”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没等江涛回应，又急促地补充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疼：“ 光是这半个月， 我住酒店就花了快三千五了！ ”
“ 这还没算上请那些老板喝奶茶、吃饭的钱， ” 她掰着手指头，“ 还有来回的车费… ”
“ 最关键是，”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脸也微微涨红，“ 你答应他们的那个… 3%的返现 …” 她看着江涛，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这钱，我们可是跟公司报都没报过啊！ ”
返现这个方案，是江涛私下决定的，属于市场部合理操作范围之外的小灶，目的是快速撬动客户。 这笔钱，江涛计划是用其它名目的报销发票来“平账”，风险和责任，目前都系在他和林薇两人身上。 林薇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压力山大。
江涛听着她竹筒倒豆子般倒出这些忧虑，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他端着水杯，气定神闲地靠在茶水间的吧台边，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林薇报出来的不是一串令人沮丧的数字，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就这事？” 江涛的语气轻松得让林薇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薇薇，放轻松点。 ”
“ 这才几天？ ” 他啜了一口水，目光带着洞穿世情的了然，“ 半个月，一万五怎么了？ ”
“ 你想想华强北那些老油条，他们跟我们无亲无故，凭什么一上来就敢把几十万的订单交给你一个新冒出来的小丫头？ ” 江涛反问道，语气带着安抚，“ 这点订单，就是试水 ，就是敲门砖 ，是他们在试探我们的价格、我们的服务、我们的信誉底线！ ”
“ 做生意，尤其是开拓新市场， 前期投入是必须的 ，” 他靠近一步，压低声音，眼神锐利而坚定，“ 酒店钱、请客的钱、包括那点返现，都是投资 ！ ”
“ 目光放长远点，” 他轻轻拍了拍林薇的肩膀，动作亲昵自然，带着强大的安抚力量，“ 我们现在要的是人脉 ，是信任 ，不是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
“ 相信我， ” 江涛最后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眼神，“ 按我的节奏来，没事。 等下汇报看我的。 ”
江涛沉稳的态度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林薇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她看着江涛深邃自信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虽然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那份沉重的焦虑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至少，天塌下来，有眼前这个男人顶着。
会议正式开始。 王总习惯性地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听取着各个区域和项目的汇报。
轮到深圳市场开拓项目汇报时，会议室里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江涛和林薇身上。 这个新项目备受关注，也承载着公司拓展深圳市场的期望。
林薇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江涛。
江涛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 他没有用ppt，姿态放松却带着掌控感，声音清晰有力，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
“王总，各位同事，” 江涛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总身上，“我汇报一下深圳市场开拓项目的最新进展。”
“ 自5月22日正式启动深圳市场开拓，至今已接近半个月时间。 目前，通过林薇和我在深圳一线的辛勤走访和初步洽谈， ”
“ 我们已成功实现 首批订单落地 ， 总金额一万五千元 。”
当这个数字被江涛平稳地报出时，林薇明显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质疑。 她的掌心微微出汗，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
然而，江涛的语气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只有一万五”而显得气馁或尴尬。 相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 这个数字， 单独看 ，确实不大！ ” 他坦承道，但随即话锋一转，“ 但这恰恰符合我们对新市场开拓初期的判断！ ”
深圳华强北是全国电子元器件的集散中心，那里的老板一上来就指望他们砸下大单？ 这不现实！
“ 这一万五千块， 是几个前期对我们产品和服务感兴趣的客户， 进行的 初步尝试性合作 ！ ”
“ 通过林薇这半个月卓有成效的沟通和关系建立，” 他适时地将功劳和目光引向林薇，林薇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我们已经与 数位在赛格、华强拥有渠道资源的大客户 ， 建立了初步的良好沟通 ！”
“ 目前， 我们正在就具体的合作模式、供应量以及商务条款，进行富有建设性的磋商 ！”
“ 虽然具体订单金额还在洽谈中， ”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但对方的合作意向已经非常明确 ！ ”
“ 会后，我会立刻将这几家重点意向客户的基本信息和初步沟通纪要整理完成，单独呈报给王总审阅。 ”
这番汇报，果然，王总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在听到“数位大客户”、“良好沟通”、“富有建设性的磋商”、“意向明确”这些关键词时，缓缓舒展开了。 他靠在椅背上，流露出思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嗯…” 王总缓缓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半个月，一万五的成绩，在开拓初期， 尚可接受 。”
“ 江涛的分析也有道理， ” 他看向江涛，语气带着期许，“ 新市场的信任建立需要过程， 试水单是必经阶段。 ”
“ 重点是要维护好这些初步的客户关系， ” 王总的目光又转向林薇，带着鼓励，“ 小林这段时间辛苦了。 ”
“ 至于那几个正在谈的大客户，” 王总的手指重新开始习惯性地敲击桌面，节奏变得轻快了一些，“ 江涛，抓紧跟进！ 信息尽快整理给我。 ”
“ 我有预感，”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显然被江涛描述的“蓝图”所鼓舞，“ 下个月，深圳市场很可能会迎来一个 爆发性的增长 ！ 我们要做好准备，打好这关键的第一仗！”
“王总放心！” 江涛立刻朗声回应，“ 我和林薇一定及时跟进 ！ ” 他特意强调了“我和林薇”，将林薇再次推向前台。
林薇被点名，心头一跳，连忙也跟着表态：“是的王总，我会努力的！” 她漂亮的脸蛋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娇艳。 只是她心里却在打鼓：大客户？意向明确？涛哥，这…这什么时候的事？我天天泡在深圳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会议继续进行，轮到其他同事汇报。 林薇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反复盘旋着江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汇报。 她偷偷瞄向江涛，只见他正襟危坐，认真听着其他同事的发言，侧脸线条硬朗，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番信手拈来的“烟雾弹”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工作陈述。
会议终于结束。 众人陆续起身离开会议室。 江涛收拾好桌上的笔记本，经过林薇身边时，极其自然地顿住脚步，身体微微倾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亲昵和安抚的语气低声道：
“中午一起吃饭？ 我们边吃边聊？”
林薇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有太多疑问，太多不解，太多话想说了！ 关于那一万五，关于那虚构的“大客户”，关于那未知的返现窟窿…
“好。” 林薇压下心头的翻涌，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江涛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椅背，整理点在谈靠谱的客户资料应付提交给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