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规颁布后，月老府虽然依旧繁忙，但总算从混乱无序走向了有条不紊。仙女神女们拿着申请表，仔细斟酌着下凡的理由和计划，仙吏们则按部就班地进行登记、初步审核，并将名单汇总，呈报司法天神府。原本喧闹如市集的大殿，此刻只余下书写时的沙沙声和低声讨论的细语。
杨泽在月老府坐了半晌，亲自监督了新流程的运行，解答了不少仙女的疑问。作为司法天神府的少主人，他本就时常往返三界处理妖魔作乱之事，对下界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再加上他那穿越者的灵魂深处对人性的洞察，解答起来既接地气又一针见血。
“芷兰仙子想去江南寻书生？”杨泽看着一份申请表，挑了挑眉，“那你可知道，如今江南的书生们最热衷的不是吟诗作对，而是研究如何考取功名？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满心想的都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陪你花前月下？”
芷兰仙子睁大了眼睛：“可、可话本里都不是这么写的......”
“话本？”杨泽轻笑一声，随手从袖中取出几本最新从凡间带回的书籍，“来来来，看看这些，《科举应试宝典》、《八股文写作技巧》、《历年状元策论精选》...这才是如今书生们枕边必备的读物。”
他又转向另一位想去边塞寻找侠客的仙子：“至于你想找的侠客嘛...如今边关太平已久，所谓的侠客多半是些镖师之流，整日计较着镖银多少，押一趟镖能赚几两银子。真正仗剑天涯的，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就是被通缉的逃犯。”
几位仙子面面相觑，显然被这番实话打击得不轻。
杨泽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是要打击各位，只是希望你们认清现实。凡间有真情，但也有算计；有风花雪月，更有柴米油盐。你们若真想去体验，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这番接地气的解说，既实在又不失风趣，逗得众仙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掩口轻笑。这番表现让他这位“小真君”在女仙中的人气又飙升了不少。
“小真君对凡间真是了如指掌，”一位穿着淡紫色衣裙的仙子低声对同伴说，“说得我都有些打退堂鼓了。”
“但这才是真实的凡间啊，”同伴轻声回应，“总比我们一头雾水地下去，碰一鼻子灰来得好。”
处理完月老府的事务，杨泽驾云返回司法天神府。一路上，他神识扫过，能看到不少拿到“下凡许可”的仙女，正三五成群，兴奋地讨论着要去何处、寻何人、体验何种爱情。有人想去江南水乡邂逅温文儒雅的书生，有人向往边塞大漠寻找豪情侠客，还有人打算去繁华都市体验现代恋情。那模样，像极了现代世界里拿到旅行签证准备出国嗨皮的小姑娘。
“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杨泽内心吐槽，“等她们真正到了凡间，发现才子可能口臭，侠客可能脚臭，书生可能穷得叮当响，不知道会不会哭着喊着要回来。”
他特别注意到，几位结伴而行的仙女手中竟拿着凡间最新出版的言情小说，正热烈讨论着其中的情节，显然是把那些虚构故事当成了参考指南。杨泽忍不住摇头，心想得找个时间编撰一本《真实的凡间婚恋指南》，免得这些单纯的女仙们对凡间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回到司法天神府，杨戬正在书房批阅公文。案几上堆积的卷轴比往常多了近一倍，显然都是与新天条相关的事务。听到杨泽进来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问道：“处理完了？”
“嗯哼，”杨泽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对面，拿起桌上的仙果就啃，“基本框架搭起来了。月老爷爷那边算是稳住了，接下来就是具体执行和监管了。舅舅，我觉得咱们还得成立个应急小队，专门处理下凡仙女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
杨戬笔下未停，声音依旧平稳：“可。人手由你调配。记住，尺度把握住，既不能放任不管，引发凡间动荡；也不能过度干预，违背让她们体验的初衷。”
“明白！”杨泽点头，“就是要让她们在安全范围内，感受真实的人间嘛。我已经想好了，应急小队就叫做'三界情缘护卫队'，由五名神将和十名仙官组成，分班次巡逻凡间重点区域，随时响应归墟神香的召唤。”
说着，他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计划书放在杨戬案头：“这是详细方案，包括人员配置、响应流程和处置原则。我还特意加了一条，护卫队成员需接受凡间现代生活培训，免得他们下去后连手机都不会用，闹出笑话。”
杨戬终于抬眼看了看那份计划书，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考虑得还算周全。你既常在凡间行走，对人心险恶知之甚深，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
“对了舅舅，”杨泽忽然凑近，眨巴着眼睛，“你说，会不会真有仙女在凡间找到真爱，然后宁愿放弃仙位也要长相厮守的？”
杨戬终于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难明：“世间之情，复杂难言。仙寿漫长，凡尘短暂，一时冲动与永恒坚守，孰轻孰重，非是儿戏。当年你母亲......”他顿住，没有再说下去，眼神微黯，手中的朱笔在公文上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墨点。
杨泽立刻收敛了玩笑神色，低声道：“舅舅，我明白。我会盯紧的。”
杨戬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继续处理公务。只是那握着朱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杨泽看着他舅舅冷硬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新天条的推行，勾起了舅舅太多关于母亲、关于过去的回忆。当年瑶姬公主与凡人相恋的悲剧，一直是杨戬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如今推行新天条，某种意义上也是在为当年的悲剧正名，这条路，舅舅走得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
三天后，第一批经过严格审核、符合条件、并且接受了“下凡须知”培训的仙女，共计三十余名，在月老府和司法天神府仙官的见证下，于南天门外集合。
南天门今日格外热闹，除了即将下凡的仙女们，还有不少前来送行的仙友。彩衣飘飘，环佩叮当，场面颇为壮观。
每名仙女都领到了一支看似普通、实则内蕴玄奥空间法则的“归墟神香”，小心翼翼地收在贴身的香囊或袖袋中。她们的脸上，交织着对未知的憧憬、一丝忐忑，以及跃跃欲试的兴奋。
杨泽亲自到场送行，他站在云头，看着这群花枝招展、满怀期待的仙女，再次强调：“记住规矩！遇到危险，别逞强，立刻点香回来！我在凡间处理妖魔事务时，见过太多人心险恶，你们久居天庭，不知世道艰险，切莫轻信他人！”
他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仙：“特别是那些甜言蜜语、轻易许下承诺的，多半不是良配。真要找，就找那些脚踏实地、言行一致的。记住，司法天神府是你们的后盾，但不会为你们的任性妄为兜底！”
“是！谨记小真君教诲！”仙女们齐声应道，声音清脆悦耳。
百花宫的芷兰仙子向前一步，盈盈一拜：“小真君放心，我等必谨守天规，时刻保持警惕，不负此番机缘。”
杨泽点头，目光扫过众仙，最后落在远处一朵祥云上——那里，杨戬静静伫立，并未靠近，只是远远观望着这一切。杨泽知道，舅舅虽然表面冷漠，内心实则关切着这批首批“吃螃蟹”的仙女们的安危。
随后，在值守天将的引导下，仙女们化作道道流光，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光芒闪烁，宛如一场逆行的流星雨，穿过层层云雾，投向下界各个预先选定的、风评尚可的凡间地域。
月老站在杨泽身边，捋着胡须，忧心忡忡：“这就......下去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杨泽负手而立，目光追随着那些消失的流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月老爷爷，准备好接收第一批'人间不值得'的体验报告吧。您的KpI，这才刚刚开始呢。”
“小真君总说这'KpI'，究竟是何意啊？”月老终于忍不住问道。
杨泽哈哈大笑：“就是绩效考核！月老爷爷，从今天起，您得统计下凡仙女人数、安全回归率、情缘满意度、体验报告质量等等指标，作为月老府工作成效的评估标准。以后天庭年度总结，您这部门可是重头戏啊！”
月老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这姻缘之事，怎能用数字衡量......”
“与时俱进嘛，月老爷爷。”杨泽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您府上，我教您怎么做Excel表格......呃，是怎么用玉简制作统计报表。”
二人驾云返回月老府，一路上，月老还在消化着“KpI”这个新鲜概念，而杨泽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建立完善的三界情缘大数据系统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南天门外，一道不起眼的云朵后，杨戬显出身形。他望着下方云雾缭绕的人间，目光复杂。许久，他轻叹一声，化作金光消散。
新天条下的三界，一场前所未有的社会实验，就此拉开帷幕。而那些已经踏上凡尘的仙女们，又将经历怎样的悲欢离合？杨泽站在月老府门口，望向远方，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仅要处理日常的斩妖除魔事务，还要时刻关注这些仙女们在凡间的动向。好在作为司法天神府的少主人，他本就时常往返三界，这下更是名正言顺地可以“公费巡查”了。
“月老爷爷，”杨泽转身对还在琢磨“KpI”的老神仙说，“我明日要下界处理一桩蜀中的妖魔作乱案，顺道也可以去看看几位仙女的近况。您这里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吗？”
月老连忙取出一本名册：“有有有，这里是首批下凡仙女的去向和预计落脚点，小真君若有闲暇，不妨暗中观察一二......”
杨泽接过名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下，他的三界巡查工作又要增添新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