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就在李铁山和赵无极都陷入沉思之际,陈默却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更为详尽的舆图,那是他花高价从县里一个老秀才手中买来的。
他的目光在舆图上飞快地扫过,最终,落在了王家镇西侧,一处被标记为“旱龙背”的荒芜坡地上。
李铁山和赵无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皆是眉头一皱。
赵无极沉声道:“陈默,此地我知道,当地人称‘旱龙背’,说那地方地势古怪,风水败坏,是绝地。百年来,但凡有灾年,官府和乡绅都曾试图在那里挖井,可挖了十几丈深,连点湿泥都见不到。”
面对这看似毫无希望的绝地,陈默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异样的,带着现代人特有自信的微笑。
他轻轻敲了敲舆图上的“旱龙背”,一字一句地说道:
“风水先生,可不懂什么叫地质构造和浅层地下水。”
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沉淀。
“我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舆图和周围的地势。王家镇地处一个盆地边缘,而这‘旱龙背’,恰好是一个向斜构造的边缘。根据我从……一些书籍上看到的知识推断,这种地形,地表或许干旱,但地下极有可能存在一个稳定的浅层承压含水层!”
李铁山和赵无极对视一眼,尽管“向斜构造”、“承压含水层”这些词汇他们闻所未闻,但他们看懂了陈默眼中的自信。
那是科学带来的,对未知的笃定。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这里……打出一口新井?”李铁山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陈默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王家能用一口井控制全镇,我们就能用另一口井,兵不血刃地瓦解它!”
……
次日,王家镇外最显眼的公告栏上,一张崭新的告示被贴了上去。
告示内容简单粗暴:振华武馆于“旱龙背”开挖新井,现高价雇佣劳力。凡前来做工者,每日管两顿饱饭,完工即刻结算十文大钱的工钱!
告示最后,用最大号的字写着一行承诺:新井出水之日,所有镇民,皆可免费取用!
消息一出,整个王家镇都震动了。
起初,镇民们只是远远地观望,窃窃私语,无人敢上前。王家的威严早已深入骨髓,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但饥饿是最好的催化剂。
在王家宗族的严密控制下,总有一些被排挤在边缘的旁支、或是活不下去的佃户。对他们而言,王家的威严远没有一顿饱饭和那十文大钱来得实在。
当天下午,便有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子,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来到了“旱龙背”。
王家的反应极快。
第二天一早,王宗德的二儿子便带着二十多个民团壮汉,气势汹汹地前来骚扰。
“我看谁敢给这些外乡人卖命!是想被赶出王家镇吗!”
领头的壮汉挥舞着哨棒,对着那几个正在挖土的镇民厉声恐吓。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道青影便如鬼魅般飘至他面前。
是赵无极。
他不言不语,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壮汉持棍的手腕上轻轻一搭。
“噗”的一声轻响。
那壮汉只觉一股阴柔至极的劲力瞬间透入筋骨,半边身子猛地一麻,手中的哨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疼得满头大汗,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李铁山如铁塔般的身影挡在众人身前,目光冰冷地扫过剩下的民团:“奉总办之命,我等只为民生,不愿多造杀孽。再敢上前一步者,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他没有释放任何气势,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却让那些平日里只敢欺压乡邻的民团成员两股战战,肝胆俱裂。
他们抬着那个还在地上抽搐的头领,屁滚尿流地逃回了镇里。
李铁山和赵无极恪守底线,只伤不杀,避免事态彻底激化。
但挖井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旱龙背”的土质坚硬如铁,挖了整整三天,也不过向下掘进了不到一丈,连一丝湿气都没看到。
那几个被银钱和食物诱惑来的镇民,也开始动摇了。
“我说……几位爷,这地方怕是真的挖不出水来吧?”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擦着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咱们别白费力气了。”
“是啊是啊,王家族长都说了,这是旱龙背,是绝地!”
人心浮动,连陈默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不是神仙,他的推断只是基于理论,万一……万一理论和现实出现了偏差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对众人道:“大家先歇歇,我下去看看。”
他不顾泥土的肮脏,顺着简陋的绳梯,亲自下到了井底。
他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中细细捻动,又仔细观察着井壁的土层结构。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对着井口上探头探脑的众人大声喊道:
“方向没错!就是这里,再往下挖!挖穿这层红土,下面一定有水!”
他的自信感染了众人,动摇的军心再次稳定下来。
又是两天过去。
当井被挖掘到近五丈深时,奇迹,终于发生了。
“铛!”
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从井底传来,紧接着,是一个带着狂喜的嘶吼:
“湿了!土是湿的!”
井上的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加把劲!!”
随着最后一声震天的号子,一股浑浊的泥浆猛地从井底喷涌而出!
泥浆过后,是清澈的、源源不断的泉水!
“出水了——!!!”
“老天爷开眼啊!真的出水了!!”
前来帮忙的镇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扔掉工具,状若疯癫地冲到井口,任由那冰凉的井水浇在身上,喜极而泣!
这欢呼声如同长了翅膀,瞬间越过田野,传遍了整个王家镇!
镇子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无数镇民从家中涌出,他们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潮水般地冲向镇西。
当他们亲眼看到那口在新挖的井中,正源源不断喷涌着救命之水时,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将李铁山、陈默、赵无极三人高高地抛向空中。
这一刻,他们看向这三个“外乡人”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畏惧、警惕,彻底变为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信赖!
王家宗族凭借一口老井建立起来的百年水源垄断,以及那深入人心的精神权威,在这一刻,被这口凭空出现的新井,彻底冲垮!
……
王家镇高高的镇墙之上,王宗德面如死灰地看着墙外那片欢腾的海洋。
他知道,大势已去。
维持王家百年统治的根基,在今天,被三个外乡人,用一口井,轻而易举地撬动,然后轰然倒塌。
无尽的怨毒与疯狂,在他浑浊的眼中交织、沸腾。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只信鸽,咬破指尖,用鲜血在一张白绢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他将血书绑在信鸽腿上,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抛向了天空。
那只承载着他最后希望与怨恨的信鸽,没有飞向邵清县城,而是径直扑向了邻县的方向。
在那里,盘踞着一个以凶悍残暴而闻名的帮派——猛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