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天,夜色如墨,暴雨复至。
越野车在返回青山乡的险峻山路上疯狂颠簸,车灯如利剑劈开沉重的雨幕。秦宇轩紧攥着车前座的靠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透过这冰冷的塑料传递给飞驰的车轮。
“再快一点!”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讲机里,水库管理处负责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出水口已经扩大到脸盆大小,浑水夹着泥沙喷出来……堤脚开始下陷了,秦市长,快啊!”
秦宇轩闭上眼,脑海中瞬间展开青山乡的防汛地图。三号河堤段,那是去年刚加固的薄弱环节,下游呈扇形分布着五个村庄,数千名群众,一旦决口,洪水将如脱缰野马,吞噬一切!
“联系上了吗?”他猛地睁开眼,问秘书。
“联系上了!现场水利专家和应急队伍已经赶到,正在尝试用沙袋压浸,但效果不明显,水流太急,沙袋扔下去就被冲走!”
“让他们准备黏土和棉被!快!”秦宇轩几乎是吼出来的,“通知下游五个村,所有党员干部立刻组织群众按第二预案向南山高地转移!老弱妇孺先行,立刻,马上!不要带太多东西,保命要紧!”
车子一个剧烈的甩尾,终于冲到了三号堤段附近。远远望去,堤坝上人影攒动,车灯、应急灯将那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与周围无边的黑暗形成骇人的对比。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的爆响。
秦宇轩不等车停稳,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泥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脚踝。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出险点,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流咆哮声和人们声嘶力竭的呼喊。
现场一片狼藉。堤坝内侧的坡脚下,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疯狂吞噬着投下的沙袋,浑浊的水流像喷泉一样从堤基处不断涌出,带着大量的泥沙。堤身肉眼可见地微微颤动,仿佛一头随时会苏醒的巨兽。
“秦市长!”满身泥浆的水利局总工看到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压浸不行!基础被掏空的速度太快了!必须找到进水口,从外面堵!”
外面?秦宇轩心头一沉。外面是汹涌的、因暴雨而水位暴涨的主河道,巨浪拍打着堤岸,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在这种时候下水,无异于自杀!
“让我去!”一个黝黑精悍的身影站了出来,是市防汛抢险队的队长,一个有着二十年抗洪经验的老兵,“我水性好,绑上绳子,下去摸情况!”
“不行!水流太急,下去就被卷走!”立刻有人反对。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堤垮吗?!”队长梗着脖子吼道。
秦宇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扩大的管涌口,大脑飞速运转。突然,他猛地抬头,看向堤坝外侧河道中那些在浪涛中若隐若现的柳树树冠。
“用船!用冲锋舟!”他厉声命令,“不是从正面下水,是从上游放船,利用水流斜着靠近堤岸,用长杆探摸进水口大致位置!同时,岸上的人,立刻准备足够的黏土袋和棉被!再找一张大渔网来!”
命令一下,所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立刻动了起来。很快,一艘冲锋舟冒着倾覆的风险,从上游被放入激流,几名抢险队员用长杆拼命探摸着水下堤岸的情况。
“这里!这里水流吸力特别大!”船上传来呼喊,标记出了一个大致区域。
“快!把黏土袋和浸湿的棉被用渔网捆在一起,做成一个巨大的‘堵漏包’!”秦宇轩指挥着,“用船把这个‘堵漏包’拖到标记点,想办法沉下去!利用水流的吸力,把它吸进进水口!”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方案,成功率未知。但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
巨大的“堵漏包”被艰难地运到船上,冲锋舟再次冲向那个死亡区域。一次,两次……巨浪一次次将小船推开,险象环生。
岸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秦宇轩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船上队员瞅准一个浪涛稍息的瞬间,奋力将沉重的“堵漏包”推入水中!
奇迹发生了!
那巨大的包裹入水后,竟真的被一股强大的暗流猛地吸向了堤基,牢牢地卡在了某个位置。
几乎在同一时间,堤内那个疯狂的管涌口,喷涌的水流肉眼可见地减弱了!浑水开始变清!
“成功了!堵住了!”堤坝上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秦宇轩猛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这才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袭来,踉跄了一下,被旁边的秘书赶紧扶住。
“快!抓紧时间,巩固成果!外围压浸继续!内侧导渗沟挖起来!不能松懈!”他强撑着站稳,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雨,似乎小了一些。天边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然而,没等这口气彻底松下来,秘书手中的卫星电话再次急促响起。接听后,秘书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他快步走到秦宇轩身边,压低声音:
“秦市长,省纪委……来了两个人,就在乡政府等您。他们说……需要您现在就过去,了解一些关于这次防汛决策的‘情况’。”
秦宇轩擦拭脸上泥水的手,顿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