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落针可闻。年轻技术员那句“内部人做的”,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进水面,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慌。
一双双眼睛,或惊疑,或愤怒,或下意识地躲闪,在彼此脸上飞快地扫过。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此刻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
鲁明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他看到了老刑警紧蹙的眉头,看到了年轻干警脸上的难以置信,也看到了某些人下意识避开他视线的细微动作。他没有立刻发作,脸上的铁青色慢慢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冷硬。
“小王,”他看向那名技术员,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确定吗?有多大把握?”
技术员小王擦了擦额角的汗:“鲁局,异常信号很微弱,但模式很典型,是专业设备留下的痕迹。我……我有七成把握。而且,动手的人很狡猾,线路改动非常隐蔽,不是常规检查很难发现。”
“监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鲁明追问。
“从信号特征看,时间不长,大概就是今天下午,赵正扬来过之后不久。”
时间点如此巧合!鲁明心念电转。赵正扬前脚刚走,后脚内部通讯就被监听?这绝不仅仅是巧合。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专业,不仅说明其能量巨大,更证实了内部确实有鬼!
“这件事,到此为止。”鲁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小王,你立刻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对监听信号进行反向追踪和干扰,能不能做到?”
“可以尝试制造一些干扰杂波,让他们听不清关键内容,但完全清除痕迹而不被发现……很难。”小王老实回答。
“那就制造杂波!另外,启用二号备用通讯线路,指挥部核心指令,全部通过二号线路传达。这件事,仅限于我们在场的几个人知道,”鲁明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谁泄露出去,按内鬼论处!”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所有人都意识到,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刀锋不仅指向外面的敌人,也可能指向身边的同伴。
鲁明走到办公室角落,拿起那部红色的内部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省厅一位老领导的号码。他必须汇报情况,并请求更高级别的技术支持与授权。李国华的出现,以及内部的监听事件,意味着案件的性质已经升级,超出了康安市局能独立应对的范畴。
电话接通,鲁明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了最新进展。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领导的声音凝重传来:“鲁明,情况我知道了。省厅联合工作组先遣队由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刘铮带队,他已经抵达康安,正在路上,很快就会到你那里。他会携带必要的装备和权限。从现在开始,此案由刘铮同志任联合组长,你任副组长,全力配合。记住,稳住内部,是关键!”
“是!明白!”鲁明心中一定。省厅的人到了,而且带来了更高的权限,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放下电话,鲁明立刻召集指挥部核心成员,包括刑警支队队长、技侦支队负责人以及两位他绝对信得过的老伙计,进行了紧急部署。
“技侦支队内部,由支队长负责,进行秘密摸排,重点排查今天下午有条件接触那部电话线路的人员,动作要快,但要隐蔽,绝不能打草惊蛇!”
“刑警支队,外松内紧,加强对杨明礼的看守,审讯暂停,避免任何信息通过内部渠道泄露。同时,对赵正扬、李国华的监视提升到最高等级,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命令一道道发出,指挥部如同精密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份压抑的警惕。
约莫半小时后,两辆黑色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市公安局大院。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刘铮带着四名精干队员,风尘仆仆地走进了指挥部。
刘铮四十多岁年纪,身材精干,眼神锐利如鹰,行事作风以果敢强硬着称。他和鲁明是老相识,彼此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寒暄。
“鲁局,情况省厅领导已经同步给我了。”刘铮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有力,“设备带来了,立刻对你们内部所有关键通讯线路和节点进行彻底扫描和清理。同时,我需要杨明礼案的全部卷宗,以及那几个硬盘的初步情况。”
鲁明立刻让人拿来卷宗,并亲自带刘铮前往技术支队保管室。
保管室外,两名荷枪实弹的干警肃立。看到鲁明和刘铮,立刻敬礼。
进入保管室,那几台从老机械厂搜出的硬盘静静躺在防磁袋里。刘铮带来的技术专家立刻上前,接上自带的不联网检测设备,进行初步检查。
几分钟后,技术专家的眉头皱了起来:“刘队,鲁局,硬盘被设置过物理写保护,但……似乎有尝试暴力破解的痕迹,不过没有成功。另外,硬盘序列号与原始记录核对一致,应该没有被调包。”
鲁明和刘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对方果然打过硬盘的主意!只是因为看守严密和技术防护,才未能得逞。
“看来,他们也很着急啊。”刘铮冷声道。
就在这时,鲁明的保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走到一旁接听,是监视赵正扬的小组打来的。
“鲁局,赵正扬回家了,但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来自一个未经登记的号码,通话时间很短,只有十几秒。我们无法截获内容,但赵正扬接完电话后,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显得很焦躁。”
未知号码,短暂通话……这很可能是单线联系的指令!
鲁明立刻将情况告知刘铮。
刘铮目光一闪:“他们在动,说明我们的压力给到了。内部监听被发现,硬盘无法下手,省厅工作组进驻……这一连串的意外,肯定打乱了他们的步骤。现在,比的就是谁先犯错,谁更沉不住气。”
他看向鲁明,语气斩钉截铁:“鲁局,内部清理交给我的人。你集中精力,外围继续施压!杨明礼那边,先晾着他,让他去猜,去怕!我们要让他觉得,外面的人救不了他,甚至可能……会弃车保帅!”
堡垒从内部攻破,而裂缝,往往始于猜疑和恐惧。现在,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正在微妙的平衡中,等待着一次关键的打破。
夜色更深,市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宛如惊涛骇浪中一座孤悬的灯塔,与城市深处涌动的暗流,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