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便永远留在这朝圣台上吧！”
那声音并不高亢，却仿佛蕴含着天地法则的重量，每一个字落下，都让万仙朝圣台的温玉石砖发出细微的龟裂声。原本因大阵被破而产生的骚动与哗然，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紧接着，凌霄宝殿那紧闭的、雕刻着万仙来朝图的巨大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没有万丈金光，没有仙乐缭绕，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一道身影，从那黑暗中缓缓步出。
他依旧穿着象征三界至尊的九龙帝袍，头戴十二旒冠冕，面容隐在珠玉之后，看不真切。但与他之前法旨显化或远程威压截然不同，此刻，他的真身亲临，每一步踏在虚空，都仿佛踩在三界众生的心跳节点上。周身不再有刻意散发的磅礴气势，所有的力量都内敛到极致，反而更显深不可测，如同无底的深渊，令人望之便心生绝望。
正是天帝！
他的目光，穿透晃动的玉旒，先是淡漠地扫过那被烬渊强行轰破、正缓缓自我修复的阵法窟窿，然后落在了因他出现而瞬间僵直、如同被冻结的万千仙官神将身上，最后，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钉在了聆天碑前，刚刚从破阵的爆发中略微喘息，正严阵以待的四人身上。
尤其是在苏清欢，以及她手中那依旧散发着微弱七彩光晕的星神记忆碎片上，停留了最长的时间。
“混沌灵脉……星神遗泽……”天帝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裁决万物、俯瞰众生的冷漠，“果然，孽障汇聚，污吾圣庭。”
他没有立刻动手，但那无形的威压，已经让白老怪汗出如浆，几乎要跪伏下去，全靠一股狠劲死死撑着。凌霄脸色苍白，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面对这曾是他誓死效忠、如今却面目全非的君主，道心剧烈震荡。烬渊血瞳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周身魔气不受控制地澎湃涌动，与那无形的帝威激烈对抗，发出嗤嗤的异响。
苏清欢首当其冲，感觉仿佛整个天界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头，灵脉运转滞涩，呼吸艰难。但她依旧倔强地昂着头，直视着那道身影，眼中燃烧着的是愤怒，是悲恸，更是绝不屈服的火焰。
“污秽？”苏清欢的声音因压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在这死寂的朝圣台上传开，“究竟是谁，窃取信仰，滋养魔物？是谁，屠戮星神，湮灭历史？是谁，为了一己私欲，妄图奴役平衡石，动摇三界根基？！究竟谁，才是这三界最大的污秽与罪孽？！”
她每质问一句，手中的星神记忆碎片光芒就更盛一分，仿佛在与她共鸣，诉说着那被掩埋万载的冤屈。
天帝静默地听着，珠旒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目光，愈发冰冷。
“巧言令色，颠倒黑白。”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整个宇宙的法则，“星神逆天，合该湮灭。平衡石维系三界，自当由天命执掌。尔等身负灾厄，勾结魔道，乱吾法度，毁吾大阵，更兼污蔑天帝……罪，无可赦。”
他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因为他不需要。在天界，在他的绝对领域内，他的话，就是真理，就是法则！否定他，就是否定天道！
“今日，便以尔等之血，涤荡圣台，以正天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托起的掌心之中，一点极致的白光骤然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万物归墟的终极奥秘！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神魂摇曳，生出顶礼膜拜、乃至自我分解融入其中的诡异冲动！
“小心！是‘归墟神光’！”凌霄骇然失声，这是天帝的招牌杀招之一，传闻能化万物为最本源的混沌之气，连上古大能都不敢硬接！
天帝，竟一上来就动用了如此杀招！他要的，不是擒拿，不是审问，而是最彻底的……抹除！
那点白光脱离天帝掌心，看似缓慢，实则瞬间跨越空间，无视了距离，直接出现在苏清欢四人的头顶上方，然后——猛然扩张！
如同一个微型的白色黑洞，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吞噬之力，笼罩而下！周围的空气、仙灵之气、甚至光线，都疯狂地被其吞噬、湮灭！苏清欢布下的混沌光晕剧烈扭曲，发出哀鸣，烬渊的魔气如同遇到克星般飞速消融！
绝对的力量碾压！在这归墟神光之下，他们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欢儿！”烬渊怒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将苏清欢推开，自己硬抗这毁灭一击。
苏清欢却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在这一刻，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决绝与平静。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吞噬一切的白色黑洞，将怀中那滚烫的星神记忆碎片，狠狠按向自己的眉心！
“你不是要证据吗？！”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天帝，朝着周围所有被震慑的仙官神将，发出了泣血般的呐喊，“那我就给你证据！让这三界众生都看看，他们信奉的天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以我灵脉为引，以星神之念为凭！宿慧通幽，照见真实——显！”
轰——！！！
仿佛有什么枷锁被彻底打破！那七彩的记忆碎片，在接触到苏清欢眉心灵脉之力的刹那，竟如同冰融于水，瞬间融入她的识海！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清晰、完整无数倍的记忆洪流，伴随着那位星神陨落前最极致的愤怒、不甘与悲怆，如同决堤的天河，轰然爆发！
但这股力量并未摧毁苏清欢的意志，反而与她的混沌灵脉、新生融合之力完美交融！她的双眸之中，瞬间被无尽的星辰生灭、宇宙洪荒的景象所充斥！
与此同时，那高悬于朝圣台上空、原本用来彰显天帝威严、映照三界景象的“昊天镜”，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法则的牵引，镜面剧烈波动，不再受天帝控制！
镜光流转，映照出的不再是祥云仙宫，而是一幅幅震撼心灵、颠覆认知的画面——
那是上古星神们执掌星辰、运转法则的恢弘时代！
那是天帝如何卑劣地设下陷阱，引动域外之力，将无数星辰连同其上的星神强行拖入毁灭深渊！
那是星殒之渊形成时，亿万生灵瞬间湮灭的惨嚎与无尽的怨念！
那是天帝如何窃取信仰愿力，滋养控制星骸古龙，研究星神本源与平衡石奥秘的持续数百年的阴谋！
甚至……还有他如何篡改历史，污蔑战神烬渊，巩固自身权位的零星片段！
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剐在每一个观看到它的仙神心头！那画面中蕴含的星辰法则与星神意志是如此的真实不虚，绝非幻术所能伪造！
“不——！！！”天帝那始终淡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他试图挥手打断昊天镜的映照，却发现那镜光似乎被苏清欢以某种燃烧本源的方式，与星神记忆及天地法则暂时绑定，连他一时都无法完全隔绝！
朝圣台上，一片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前的死寂！无数仙官神将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茫然、震惊、恐惧、以及……信仰崩塌的剧痛！
真相，竟如此残酷？！
然而，强行引动并释放如此庞大的记忆洪流，更是与天帝的意志正面抗衡，对苏清欢的负担是毁灭性的。她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鲜血从七窍中缓缓渗出，身形摇摇欲坠，那璀璨的眸光也在急速黯淡。
“欢儿！”烬渊目眦欲裂，不顾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归墟神光余波，猛地冲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精纯的魔元毫无保留地渡入她体内。
苏清欢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却看着那因真相揭露而陷入巨大混乱的朝圣台，看着那首次失态的天帝，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弧度。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崇拜的……天……”
话音未落，她已彻底昏迷过去。
天帝死死地盯着昏迷的苏清欢，以及抱着她的烬渊，珠旒后的目光已然变得无比狰狞与恐怖。周围的仙官神将们，则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自我怀疑之中，阵型散乱，士气崩塌。
局面，似乎因这惊天真相的揭露而出现了转机？
但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朝圣台边缘，一道原本属于低阶仙官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其袖中，一枚烙印着漆黑符文、散发着不祥诅咒气息的骨刺，已然悄然对准了昏迷的苏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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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