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号医疗舱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与草药混合气味。陆沉右臂的绷带渗出暗红，妖皇触须留下的腐蚀伤口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紫黑色细丝在皮下游走。长乐刚更换的机械臂发出不稳定电流声，蓝白电火花在关节处噼啪炸响。
“伤亡统计。”她的电子音冷硬如铁，“战死两千三百零七人，重伤一千六百四十四，余下全员带伤。破晓机甲能源耗尽，已退回机库。”
全息沙盘投射出北境荒原的惨烈景象：焦土上散落着残肢断臂，妖皇心脏虽被暂时压制，但猩红光芒已重新开始凝聚。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摇晃站起的尸体——无论人族妖族，胸口皆钻出紫黑晶体，正朝着天穹号方向蹒跚聚拢。
“百姓撤离进度？”陆沉嘶哑开口，左手死死按住右臂伤口。紫金结晶的能量与妖皇诅咒在经脉中缠斗，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钻心剧痛。
“八成进入峡谷密道。”长乐调出实时影像，突然瞳孔收缩——画面中数百难民正被复活的守军尸体追杀，带头者赫然是寒霜堡副将张承业的尸身！
陆沉猛地站起，绷带崩裂露出漆黑如墨的右臂：“派出救援队——”
“来不及了。”白夜突然闯入，银甲上的裂痕深可见骨，“妖皇正在适应断界棱镜的规则压制，最多六个时辰就会完全复苏。届时所有接触过诅咒能量的尸体都会成为它的分身。”
她挥手展开星图，数百个修真星球标记为血红色：“每个被妖皇吞噬的文明，最后阶段都会出现这种‘尸潮共鸣’。它们不仅是战士，更是活体信标，帮助妖皇锁定下一个目标。”
医疗舱陷入死寂，只有陆沉臂膀腐蚀的滋滋声格外清晰。
“常规战术无效。”陆沉突然扯掉所有绷带，漆黑右臂赫然浮现出金色纹路——人皇血脉正在强行净化诅咒，“我们需要一场足够分量的诱饵行动。”
长乐的机械眼疯狂闪烁：“生者气息会刺激尸潮暴走，诱饵生还率低于0.7%。”
“所以诱饵不能是活人。”陆沉指尖点向沙盘中剧烈跳动的心脏，“是它最渴望的东西。”
人皇剑应声出鞘，剑鸣如龙吟响彻战舰。
半个时辰后，北境峡谷升起三道巨型全息投影。
第一幅展现着人皇剑斩裂妖皇触须的瞬间，第二幅播放断界棱镜撕裂心脏的画面，第三幅则是陆沉持剑立于舰首的特写——每一帧都经过白夜舰队的量子渲染，诅咒能量波动模拟得惟妙惟肖。
尸潮果然暴动！数以万计的复活尸体发疯般扑向投影，甚至互相践踏撕扯。但真正的杀招藏在峡谷两侧山体——五百名边军老卒腰缠紫金结晶炸弹，默默计算着尸潮密度。
“就是现在！”独眼老将陈震猛地捶下起爆器。
地动山摇的轰鸣中，山壁炸开数十个洞口，寒霜堡特制的玄冰浆喷涌而出。极寒液体瞬间冻结尸群，紫黑晶体在低温下发出咔咔脆响。但更惊人的是冰浆中的银屑——白夜舰队提供的纳米机器人正疯狂钻入晶体缝隙！
“报告！北区尸潮冻结率89%！”通讯器传来欢呼。
陆沉却猛然抬头：“不对！妖皇心脏的跳动频率在加快——”
话音未落，被冻结的尸群突然同时自爆！紫黑色血雾升腾成云，竟在半空凝聚成巨爪拍向山壁。陈震所在的位置瞬间化为齑粉，仅剩的半截断刀打着旋插进岩壁。
“它在吸收尸潮能量完成进化！”白夜惊骇地看着监测仪，“所有纳米机器人被反向吞噬了！”
全息投影骤然熄灭。血雾巨爪分化成无数触须，精准刺入幸存士兵的眉心。更可怕的是那些本已死去的将士——他们的尸体在血雾中重新站起，眼中亮起妖皇特有的猩红光芒。
“撤回所有部队！”陆沉厉声下令，人皇剑凌空画出血色符文——以自身精血为引的警示符箓炸开在天穹号前方，“它要的不是杀戮，是学习！”
为时已晚。新复活的尸群突然改变阵型，赫然摆出边军最擅长的“三才戮妖阵”。更令人胆寒的是它们手中的冰刃——玄冰浆被妖皇能量重构，化作流淌着紫光的致命武器。
长乐突然拽过陆沉：“看心脏内部！”
放大影像中，妖皇心脏深处竟浮现出陈震扭曲的面容——他在被吞噬的瞬间，所有战斗记忆都成了妖皇的养料！
“立即启用乙七预案。”陆沉抹去嘴角鲜血，“所有舰队后撤二十里，没有我的信号不准开火。”
白夜猛地拦住他：“你要用那个疯子的计划？”
回答她的是人皇剑刺入胸口的闷响。陆沉竟硬生生剖出三滴心头血，金色血珠悬浮空中，散发出磅礴的生命能量。
“既然是诱饵，就要足够鲜美。”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金焰。
三滴心头血化作流光射向不同方向。
第一滴落入峡谷西侧潭水，整片水潭瞬间沸腾蒸发，金色雾气笼罩方圆十里。尸潮果然发狂般涌向西侧，甚至踩碎了沿途的妖皇晶体。
第二滴渗入东部铁矿脉，金属矿藏熔化成赤红浆液，在地表勾勒出巨大的嘲讽符文——正是妖族最痛恨的上古禁语“懦夫之种”。
但真正的杀招是第三滴——它悄无声息地没入妖皇心脏正下方的岩层。
“就是现在！”陆沉捏碎手中玉符。
地底千米处，守望者舰队预先埋设的“织网者”装置启动。十万条能量细丝破土而出，不是攻击心脏，而是刺入那些尚未被完全控制的尸体！
白夜猛地站起身：“你在用尸潮做算力节点？”
全息沙盘上，每一个被能量细丝连接的尸体都亮起蓝光。它们无意识地抽搐着，头颅却散发出缕缕白雾——妖皇用于控制它们的诅咒能量正被强行抽取，通过织网者阵列汇入地底。
“妖皇的控制基于量子纠缠。”陆沉快速操作控制台，“每具尸体都是它的外置处理器，我们偷不走控制权，但可以超频它的算力需求。”
画面中，妖皇心脏突然剧烈痉挛，表面浮现出无数人脸——全是它吞噬过的生灵在尖啸。维持尸潮控制所需的算力呈指数级暴涨，心脏表面的紫黑晶体开始过载融化！
“战术成功！它的能量输出下降了三成！”舰桥爆发出欢呼。
陆沉却突然劈手夺过通讯器：“所有单位立即切断与尸潮的能量接触！快——”
警告来得太迟。
妖皇心脏猛然炸开，却不是毁灭，而是增殖！数千块碎片射向四面八方，每一块都化作缩小版的心脏，精准落入尸群胸腔。更恐怖的是这些碎片携带的变异诅咒——织网者的能量细丝竟被反向污染，蓝光转瞬间化作紫黑！
“它在借我们的设备升级尸潮……”长乐的声音首次出现战栗。
新生的心脏碎片疯狂抽取宿主生命力，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崩解，而碎片则膨胀成跳动的肉瘤。这些肉瘤伸出血管状触须相互连接，在北境荒原上织成一张覆盖百里的生物网络。
白夜号的警报凄厉响起：“检测到跨维度信号！它在召唤更多同类！”
陆沉突然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人皇剑深深插进控制台，金色波纹沿线路传遍整艘天穹号。预先埋设在荒原地下的三百六十根铜柱破土而出，柱身刻满的符文正与人皇剑共鸣。
“古阵法‘归墟’？”白夜难以置信，“这东西需要至少三位渡劫期修士才能催动！”
陆沉右臂的漆黑突然褪去，金色血脉如熔岩般灼目：“我不是在催动阵法，是在喂饱它。”
所有铜柱顶端射出光柱，却不是攻击妖皇网络，而是疯狂抽取地脉灵气！过于磅礴的灵气瞬间液化成雨，荒原上竟浮现出虚幻的江河湖海。妖皇网络本能地扑向这些灵气，触须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滴灵液。
“它在吞噬超额能量！”长乐突然明白过来，“你要撑爆它？”
陆沉摇头，指向网络中央——所有灵气最终都汇向最初的主心脏，它正膨胀到山岳大小，表面裂开无数缝隙，露出内部旋转的星云状核心。
“妖皇的本质是跨维度寄生体。”他擦去鼻间不断溢出的鲜血，“当宿主世界的能量超过临界点，它会本能地尝试联系母体。”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主心脏突然射出一道紫黑光柱贯穿天穹！虚空被撕裂开口子，露出其后扭曲的星空——无数颗被妖皇吞噬的星球残骸在黑暗中漂浮。
“白夜！”陆沉嘶声大吼。
银白战舰主炮轰出前所未有的粗壮光流——但不是攻击裂缝，而是将整片空间彻底固化！裂缝扩张的速度骤然停滞，像被冻结的冰瀑凝固在半空。
“就是现在！切断它的退路！”陆沉双手结印，七窍同时涌出金色血液。
所有铜柱应声爆炸！蕴含的灵气瞬间释放，在北境荒原上空形成巨大的灵气旋涡。妖皇网络发疯般扑向旋涡，却不知这正是陆沉为母体准备的陷阱——旋涡中心根本不是灵气，是被压缩到极致的断界棱镜碎片！
虚空裂缝后的存在显然察觉到异常，试图关闭通道。但妖皇网络已经失控，本能地拖着主心脏撞向旋涡。
天地间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强光。
当光芒散去，荒原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巨坑。妖皇网络与主心脏消失无踪，只有坑底残留的少许紫黑粘液证明它们曾存在。
“成功了吗？”白夜扶着舱壁喘息。
陆沉尚未回答，坑底的粘液突然汇聚成一张模糊人脸——赫然是妖皇的简化形态。它发出无声的尖啸，所有幸存尸潮同时化作飞灰，能量被强行抽回重塑身躯！
“警报！超高能量反应！”长乐的机械臂冒出青烟。
新生的妖皇不再是心脏形态，而是凝聚成三米高的人形怪物——类人的躯体覆盖着晶体鳞甲，面部只有一只不断开合的多维瞳孔。它抬手虚抓，远处山脉轰然崩塌。
“它进化出人形了……”白夜的声音充满绝望。
陆沉却露出计划得逞的微笑。
他赌赢了——妖皇为快速重塑躯体，抽干了所有分身的能量，包括那些藏在尸体大脑深处的控制晶体。
现在每具尸体，都只是尸体。
“全军听令。”他抓起通讯器，声音响彻战场，“收复北境的时候到了。”
反攻号角吹响时，幸存的将士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失去统一控制的尸潮变回无序的亡灵，很快被分割歼灭。三台耗尽能源的破晓机甲被改装成移动堡垒，用最原始的冲撞为步兵开路。而当妖皇试图亲自下场时，白夜舰队的所有主炮同时开火——不是攻击它，而是轰击它周身的空间，制造出扭曲的时空牢笼。
“困不住它多久！”白夜看着牢笼上迅速蔓延的裂痕。
陆沉正给右臂缠绕新的绷带：“足够我们做一件事了。”
他指向坑底——那里残留着最初的主心脏碎片，正微微颤动。
“你要捕获样本？！”长乐立即调出分析数据，“活体样本的诅咒辐射足以污染整艘战舰！”
“所以需要特殊的容器。”陆沉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金属盒——盒盖上烙印着地球联邦的徽记。打开后，内部悬浮着十二枚黑色棱晶。
“文明墓碑……”白夜认出了这东西，“你从哪里搞到的？”
“L博士的遗产。”陆沉将一枚棱晶抛向坑底，“本来是用来保存人类文明火种的。”
棱晶触碰到心脏碎片的瞬间展开成多面体牢笼，强行将碎片压缩封存。更惊人的是牢笼内壁浮现的符文——竟与人皇剑上的纹路同源！
妖皇发出震怒的咆哮，时空牢笼应声破碎。但它终究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棱晶飞回陆沉手中。
“后会有期。”陆沉对着它举起棱晶，“下次见面，我会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妖皇的多维瞳孔剧烈收缩，突然撕裂空间遁走——不是撤退，而是扑向最近的生命聚集区！
“它要去补充能量！”白夜立即启动跃迁引擎，“三十里外有座边境城镇！”
陆沉却拦住她：“不必追。”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展开北境地图，指尖点向妖皇遁走的方向。
那里标注着数个猩红标记——全是保守派贵族的私军驻地。
“通知所有平民撤离该区域。”陆沉转身走向机库，绷带下渗出金色血渍，“然后让我们的‘盟友’尽情享受与妖皇的亲密接触。”
长乐的机械眼闪烁片刻：“计算显示，贵族私军全军覆没的概率是97.3%。”
“正好。”陆沉跃上机甲，人皇剑重重插进驾驶舱接口，“该换一批听话的人了。”
机甲冲天而起，驾驶舱内回荡着他的低语。
“毕竟战争结束后，总要有人来背黑锅。”
当夜，北境下起漆黑暴雨。
雨水冲刷着战场上的血迹，却洗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天穹号医疗舱人满为患，走廊里堆满残缺的肢体。每隔片刻就有微弱的光芒亮起——那是军中医修耗尽最后灵力为伤员续命后的消散。
陆沉默默走过长廊，右臂的绷带已被雨水浸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停下脚步。
草席上躺着个只剩上半身的年轻士兵，胸口的军徽显示他来自寒霜堡。少年瞳孔已经涣散，嘴唇却仍在蠕动。
“将军……我们赢了吗……”
陆沉单膝跪地，握住他冰冷的手：“赢了。”
少年露出释然的微笑，咽下最后一口气。在他僵硬的指缝间，陆沉摸到枚被血浸透的护身符——简陋的木片上刻着“平安归家”。
更多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独眼老将的副官、铁岩关的幸存者、黑水城的残兵……他们沉默地站在雨水中，伤痕累累的身体挺得笔直。
“陆首席。”副官递来染血的军旗，“兄弟们……都想跟着您继续打。”
陆沉接过军旗，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庞。这些面孔大多年轻，眼底却沉淀着老人般的死寂。战争从他们身上夺走的，远不止肢体。
他突然将军旗撕成两半。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将半面旗覆在少年遗体上，另半面塞进副官手中。
“寒霜堡第十七营编制取消。”他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暴雨，“所有幸存者并入新编‘归家团’——你们的唯一任务，是带每个想回家的人离开战场。”
副官猛地抬头：“我们要当逃兵？！”
“这是军令。”陆沉指向舱外无边的黑夜，“去告诉所有溃散的队伍，北境有一条活路，叫归家团。”
长乐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传出：“检测到大规模能量波动！妖皇正在污染地下水脉！”
陆沉最后看了眼少年安详的遗容，转身走向舰桥。
雨幕在他身后合拢，吞没了那些压抑的哭声。
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