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财旺盯着女孩,目光缓缓转移到郑观棋手上的那支钢笔上,这时候,他才重新将黑发少年在心里的地位重新放置。
沉默在这个房间蔓延,齐道平的眼神只是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在钢笔上停留,面色有瞬间的凝固,然后又变成不耐烦的模样,蹙着眉,手里的黑洞已经要按捺不住吞噬的冲动。
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郑观棋把即将脱口的话悄咪咪塞进垃圾桶。
门从外面被推开,纯白面具的人握住门把手,他的白西装一尘不染,语气轻松:“哎呀,差点迷路呢。”
灰白蜘蛛网面具的人紧随其后,他同样是白色西装,收回的银丝上有悬而未滴的血珠,红色的瞳孔嘲讽又孤高。
齐道平回头,苍蓝色的瞳孔骤缩:“归一?”
方观南轻轻点头:“向人类联盟致意。不过——我今天过来是来救出我们归一的可怜员工的。”
翠绿的眼睛突然转向郑观棋手里的钢笔,方观南笑弯了眼。
随后,他的目光转移向被束缚住的王柳雯,眼神里充满冷漠的悲悯:“可怜的孩子,在这里被这么对待。”
“这里可是人类联盟的地盘,归一的会长,你没有被邀请!”郑观棋重重开口——你最好别在这玩你挑拨离间那套。
读懂他眼神的方观南动作极微地叹气,带着一丝可惜:“这位客人,没轮到你发言。”他的语气还是太轻拿轻放,不像大会长被小人物顶撞的反应。
可是没关系,齐道平应该信了,他语气激动:“咋说话呢,这可是人类联盟四把手!”
纪云明看起来最平静最无异常,实际上手里的银丝已经快甩出残影——试图把所有的血珠抖落:为什么鸦舟在这?
许财旺只是缄默地看着事态发展,周围的保镖在方观南进门的那刻就诡异地放下了枪,他们动作整齐,眼球爬上血红,再次看向方观南时,他们的眼神居然已经从警惕变成狂热的崇拜。
方观南被动叠加:5%→15%
王柳雯越发平静,眼睛的血色也渐渐褪去,她用最虔诚的眼神看向方观南,喃喃道:“会……会长……”
王柳雯被动叠加:80%
“齐会长,这次交给归一如何?这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坏事,我的员工需要出一口恶气,不是吗?”方观南先靠近齐道平,手指触碰到齐道平手上旋转的黑洞,黑洞瞬间消弥。
他戴着面具,但是就是能感知到这个人在笑,他语气依旧轻松,转身,逐渐靠近挣扎的王柳雯:“孩子,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
对于信徒来说,神明的垂怜是最强的催化剂和毒药。
“我……回来……用异能的时候……被发现,他们拿我做实验……逼我使用技能……拿我的血肉做实验……”王柳雯的獠牙尖锐,随着嘴唇开合闪着寒光,“我好饿……我好饿啊会长……救救我……他们不给我吃的……”
“胡说八道!”许财旺瞪大眼睛,在方观南愈发意味深长的眼神下猛地打了个寒颤,他似乎还天真以为方观南会和他讲道理,觉得同为下城区的人齐道平不会任由外人杀了他,语气居然还带着指责和不满,“她一直在吃!她就是想吃生肉!一开始是猪肉羊肉……后来她只想吃人肉!疯子……”
“可是这就是代价啊,”方观南轻笑出声,摊开双手,缓步走到许财旺身边,像是从地狱走过来的恶魔,“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不过是大小不同而已。加以节制——她的血肉会是最好的增幅剂,可是你太心急,于是就有了强副作用。”
齐道平的手指攥紧,低着头,眼神沉沉:血肉做增幅剂……那她一开始在他面前的自我推销到底是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
王柳雯……王叔唯一的孩子,为什么?
“看来‘家长’又在多想了,”方观南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双塑胶手套,扯着边缘给自己戴上,“我可从来没有强迫她做什么……她一个人在上城区很辛苦的……于是她找到了归一。获得技能强化、回到下城区全都是她的选择,我没有干预。一切都在她知情下运作——非要我说,是你拒绝她的帮助才造成了这种惨剧不是吗?”
他面具下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语气慢慢极端,最后变成足以把齐道平完全惹怒的恶意探究,他的话是对着齐道平说的,可是眼神却不止放在齐道平身上:“你为什么要高高在上地为她选择合适的命运?是你的高高在上和迂腐导致了这一切,不是吗?你懂得拒绝、你懂得适可而止,可是蠢人们最看重利益,你为什么要推开她?”
他的错?
如果他再敏锐一点,在抓少年的乌鸦之前就注意到赌场的异样,早点发现那个女孩没有回上城区会不会……
“因为我们还心怀怜悯,”齐修远及时出现在齐道平身边,握住他的手,把他快要脱线的理智一一理顺,“不请自来不是做客的礼仪,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哥哥,我们才应该问,您想看到什么——您想让我们有什么反应?”
齐修远挡在齐道平面前,齐道平扒拉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轻轻划了几下,齐修远的手指轻轻蜷缩,瞥了一眼那边往戴蛛网面具人身边移动的少年:“您今天大驾光临,到底为了什么?”
“我说过呀,我只是来救我可怜的员工。”方观南的眼睛笑得弯弯,他好似无意地看了那个一言不发的黑发少年,“顺便来看看……这一次事情怎么发展?好奇心是人类最伟大的特质——”
他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走向暗门内的王柳雯。
没有人说话,齐道平和齐修远站在一起,许财旺颤颤巍巍地往兄弟俩身边挪动,冷汗直流。
红眼睛的保镖们用狂热虔诚的目光注视着方观南的一举一动。
王柳雯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挣扎的动作越加剧烈,如果松开束缚,她大概会像宠物一样扑到方观南脚边。
郑观棋不再向纪云明的方向移动,他眼睛的红比这里所有的红都更纯粹也更冷漠,纪云明悄悄松了口气。
忽然,他感到肩膀一重,一只小乌鸦站在他的肩膀上。
随即,他猛地看向少年。
少年捧着一只小乌鸦,大拇指无意识地在挠着小乌鸦的脑袋,他和小乌鸦一起注视着方观南,那种感觉像是……
像是棋手注视着逾矩的、脱离棋盘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