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城南五十里外官道上的烟尘,并非敌军骑兵突袭的滚滚狼烟,而是数千双疲惫不堪的脚板踏起的尘土,混杂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黑风同盟斥候带回的“大规模流民潮”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安澜城决策层激起了层层波澜。
城守府内,赵轩迅速做出了决断。他本人坐镇中枢,统筹全局,而应对这场突发危机的重担,则落在了具体执行者的肩上。
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在安澜城南门楼响起,这是代表最高警戒和全面动员的信号。身为同盟民政总管的张诚,此刻正站在南门瓮城的城楼上,眉头紧锁,远眺着官道尽头那如同蝗虫过境般蔓延过来的黑线。他的儒衫下摆沾满了尘土,显然是刚从视察春耕的田埂上匆匆赶回。身边,几名书吏正捧着户籍册和物资清单,飞快地汇报着。
“大人,城内现有空置房舍仅能容纳不到五百人,粮仓存粮虽丰,但骤然增加数千张口,若安置不当,恐生变乱啊!”一名老成持重的户曹掾史忧心忡忡地说道。
张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知,处理流民,远比应对一场硬仗更加复杂和考验耐心。处理得好,是宝贵的人力资源;处理不好,就是燎原的烈火,足以将安澜城数月来的心血焚烧殆尽。
“传我命令!”张诚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立即在城南三里外,依托废弃的土围子,设立临时安置点!抽调巡防队维持秩序,搭建窝棚,挖掘水井!城内医馆抽调郎中前往候命,周福主事立刻调拨草药和石灰!开南侧小门设粥棚,先调五百石杂粮熬制稀粥吊住性命!组织妇孺收集旧衣物草席御寒!”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手下官吏,“所有办事人员,务必秉持公心,不得克扣欺压!同时,派人混入流民,打探其来源和追兵情况!”
一条条指令迅速下达,整个安澜城的民政系统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开始高速运转。张诚深知,此刻的效率和公正,是安抚数千颗惶惶不安的心的关键。
与张诚的忙碌不同,安澜军都尉李大牛此刻正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他亲率三百名最精锐的战兵,在城南十里处的一处狭窄隘口迅速展开阵型。这里地势险要,是阻击追兵的理想地点。
“快!拒马!鹿砦!摆到路中间!”
“弩手上两侧高地!弓箭手居前!长枪兵结阵!”
“挖陷坑!撒铁蒺藜!动作快!”
李大牛声如洪钟,挥舞着巨大的战斧,亲自督促士兵布防。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眼中闪烁着久违的战意。
“都尉,探马回报,追兵距此已不足十五里!约有骑兵两百,步兵五百,打的是‘河间讨逆军’的旗号,像是溃兵和土匪的混编杂牌!”一名斥候飞马来报。
“河间讨逆军?呸!一群趁火打劫的豺狼!”李大牛啐了一口,转身对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吼道:“弟兄们!咱们身后,就是刚刚过上安稳日子的父老乡亲!这群狗杂种想冲过来烧杀抢掠,得先问问咱们手里的刀枪答不答应!”
“安澜军——万胜!”三百名精锐齐声怒吼,声震四野。经过严酷训练和血火洗礼的安澜军,已然脱胎换骨。李大牛策马立于阵前,巨斧顿地,目光如鹰隼般望向官道尽头。
与此同时,在流民队伍后方十里处,自称“河间讨逆先锋”的王豹,正催促着他那支军容不整的队伍加速前进。这名原河间府守备在城破后落草为寇,如今打着“讨逆”旗号行劫掠之实。他挥舞马鞭抽打着步卒,脸上满是贪婪:“快!前面安澜城富得流油!这群流民就是咱们的敲门砖!冲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他麾下的兵痞土匪闻言纷纷怪叫,全然不将前方的安澜城放在眼里。当听到前锋回报隘口有军拦路时,王豹不屑一顾:“螳臂当车!骑兵随我冲阵!”他根本不做详细侦查,仗着两百骑兵直接发起了冲锋。
然而,当乱糟糟的骑兵冲近隘口,王豹看到的却是一道森严的防线。拒马之后枪矛如林,两侧高地弩箭寒光闪烁。
“放箭!”随着李大牛一声令下,强劲的弩箭瞬间射入骑兵队列,人仰马翻。
“弓箭手,抛射!”箭雨进一步扰乱了敌军队形。
“长枪阵!前进!”李大牛怒吼着跃马而出,三百精锐如移动的钢铁丛林向前压去!
王豹的骑兵在狭窄地形下根本无法施展,瞬间被打得晕头转向。后续步兵更是未战先怯。李大牛如猛虎入羊群,巨斧挥舞间无人能挡。王豹还想顽抗,交手不到三合就被劈于马下。主将一死,乌合之众瞬间崩溃,哭爹喊娘地向后逃窜。
“追!一个不留!”李大牛杀得兴起,下令追击,直杀得敌军尸横遍野。
当李大牛得胜回师,途经城南安置点时,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在张诚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数千流民虽面黄肌瘦,却已初步安定。粥棚前排着长队,郎中在救治伤患,巡防队维持秩序,甚至有青壮流民在帮忙加固营地。张诚与李大牛目光交汇,彼此点头。一个安内,一个攘外,默契地完成了使命。
消息传回城守府,赵轩看着战报和安置报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场危机不仅检验了安澜军的战斗力,更展现了同盟成熟的内政能力。而那数千流民,经过甄别安抚后,将成为安澜城未来发展的重要力量。然而,他也清楚,“河间讨逆军”的出现意味着外部混乱加剧,安澜城的平静日子,恐怕不会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