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六年二月初,南津关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暂时稳住了阵脚,但代价是触目惊心的。关墙残破,守军精锐十不存三,粮草储备降至警戒线以下,伤兵营人满为患。宸国公赵轩凭借系统短暂共鸣带来的洞察与决断,以奇袭摧毁联军部分重型器械,虽挫敌锐气,却也暴露了宸军已是强弩之末的窘境。四海商会与其盟友迅速调整策略,围困愈发严密,经济绞索越收越紧,更致命的是,一种无声的瓦解,正从内部悄然蔓延。
关内的危机,首先爆发于最基础的“银钱”流通。 户部尚书面色惨白地呈上紧急奏报:商会操控的黑市,在恶性倾销劣质物资、摧毁宸国手工业根基后,突然改变了策略。他们开始大规模、隐秘地回收流通在关内的各类银钱,尤其是宸国官方此前为应急而超发贬值的“宸通宝”,以及那批从“鬼砣岩”夺来的、刻有商会印记的官银!回收价起初略高于市价,吸引了不少为生计所迫的军民偷偷兑换,但很快,商会便骤然压价,并散布“宸国将亡,银钱即将变废铁”的恐慌言论。
“陛下,此乃毒计啊!”张诚痛心疾首,“商会此举,意在彻底抽空关内硬通货!银钱一旦被其吸走,民间以物易物将彻底混乱,朝廷征税、募兵、抚恤皆成空谈!更可怕的是,他们回收银钱后,恐将熔铸重铸,消除印记,反手用于资助敌军或进一步扰乱我经济!”
赵轩盯着奏报,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商会这一手,极其阴毒。他们看准了宸国急需银钱维持统治和秘密活动的软肋,利用资本优势,进行精准的金融打击。这已不是简单的封锁,而是要从货币层面,彻底瓦解宸国的统治基础。那五万两用鲜血换来的白银,非但没能盘活经济,反而可能成为加速崩溃的催化剂?系统复苏需要的“贵金属”,正在被敌人系统性抽离!
“严查!严禁民间与黑市交易银钱!违者以通敌论处!”赵轩厉声下令,但深知此法难以根治。饥寒交迫的百姓,如何能抵挡即时利益的诱惑?朝廷又拿不出足够的物资平抑物价。这是一个死循环。
然而,危机中亦有一线微光。 就在朝廷为银根枯竭焦头烂额之际,那个受重金奖赏激励、日夜钻研“标准构件”的工坊区,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在老匠作的带领下,工匠们利用有限的材料,成功实现了“制式弩机扳机连杆”的初步批量生产!虽然材料只是掺了少量精铁的杂铁,工艺粗糙,但通过统一模具和卡尺校验,生产出的连杆尺寸误差大幅减小,互换性显着提高!这意味着,前线损坏的弩机,可以更快地得到修复,战斗力维持能力得到提升。
更令人惊喜的是,一名年轻匠师在尝试改进锻打工艺时,无意中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淬火”方法(采用特定比例的尿液和油脂作为冷却液),使得连杆的硬度和韧性有了意想不到的改善!虽然原理不明,效果也不稳定,但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技术突破方向。
当第一批二十支可互换的标准化连杆和那份记录着偶然发现的“淬火秘方”的粗糙皮纸,被郑重地送到赵轩面前时,他心中再次涌起了强烈的悸动!
他拿起一支连杆,感受着那比以往更加坚实、规整的触感,这是一种“秩序”被成功物化的体现。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系统数据库中关于“标准化生产”和“材料热处理”的庞大知识树,虽然无法直接获取,但这种成功的实践,仿佛与那沉睡的系统产生了深层次的共鸣。
他下意识地握紧怀中那袋粉末。这一次,没有明显的温热感,但他能察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满足感”或“认可感”,正从灵魂深处悄然滋生。系统的恢复,需要的不仅是贵金属的“量”,更是这种推动时代技术“秩序”进步的“质”!
“重赏!厚赏所有参与工匠,尤其是那位发现新淬火法的匠师!”赵轩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工部集中资源,优先保障标准连杆的生产和验证!将淬火法列为最高机密,加紧试验,力求稳定!”
技术的微小进步,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也更坚定了赵轩对系统回归条件的猜测。
就在赵轩试图依靠技术突破和严刑峻法稳住内部时,四海商会的“内部瓦解”计划,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卫尉府吴锋深夜密报:抓获一名试图向关外传递情报的兵部吏员。经连夜审讯,此人供认,受一名神秘商人重金收买,长期提供守军布防、粮草储备、乃至工坊生产进度等机密信息。而收买他的资金,正是商会通过黑市回收的、熔毁重铸后无法追踪的银锭!
“陛下,此绝非个例!”吴锋面色凝重,“商会正在系统性地收买我朝中下层官吏和军中不得志者。其目的,不仅是获取情报,更是要制造恐慌,瓦解军心士气!近日军中已流传‘朝廷银钱将废,不如早谋出路’的谣言,恐与此有关!”
内忧外患,如同两把锉刀,反复切割着宸国本就脆弱的神经。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北方边境传来紧急军情:拓跋雄部在经过冬季休整和商会补充后,骑兵活动愈发频繁,其前锋已多次越过边境线,袭击哨所,掳掠人口,有再次南犯的迹象。虽然规模不大,但牵制了宸国本已捉襟见肘的北线防御力量。
南津关真正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外部,联军围困,北疆告急;内部,银根崩溃,奸细横行,人心浮动。
深夜,赵轩独坐密室,烛火映照着他消瘦而坚毅的面庞。 他面前摊开着地图,目光在代表北方的“河间府”和代表商会老巢的“临杭城”之间来回移动。
系统复苏的路径已隐约可见:需要更多的贵金属积累,以及持续的技术秩序突破。但眼前的危机,已不容他慢慢积累。商会的金融攻击和内部渗透,是比军事进攻更致命的威胁。必须打破这个死局!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既然商会能回收银钱,那我为何不能“创造”银钱?不是超发货币那种饮鸩止渴的方式,而是……能否利用系统残留的、对“秩序”和“贵金属”的感应,尝试……“影响”甚至“转化”某些物质?
这个想法毫无依据,近乎妄想。但系统本身的存在就是超越认知的。那共鸣的微光,那对秩序创造的认可,是否意味着,在满足特定条件时,系统残留的力量,能对现实产生某种极细微的干涉?
他需要验证!需要一场赌博!
“吴锋,”赵轩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两件事。第一,集中卫尉府所有力量,对内严查奸细,对外……想办法与那些被商会压榨、或许心存不满的小商贩或疍民残部取得联系,哪怕只能换回极少量的硫磺或硝石,也要维持工坊的运转!第二,秘密搜集关内所有能找到的铅、锡等贱金属,以及……纯度最高的天然水晶或石英,送到我这里来。”
吴锋虽不明所以,但看到陛下眼中那近乎燃烧的火焰,凛然领命而去。
赵轩则再次沉浸于对系统知识的回忆中,试图从那些庞杂的信息碎片里,寻找任何可能与“物质转化”或“能量共鸣”相关的蛛丝马迹。他知道这希望渺茫,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打破商会金融垄断、为系统回归加速的险棋。
南津关的生死存亡,不仅系于城头的刀剑,更系于这场无声的、关于经济命脉与技术秩序的暗战。而北方的威胁,如同逐渐逼近的乌云,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帝国的命运,走在了一根更加纤细、也更加危险的钢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