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轮回殿的街道,远比之前的主街更加肃穆、冷清。路面由一种能吸收光线和声音的暗沉玉石铺就,踏足其上,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两侧不再是店铺楼阁,而是一座座风格统一、壁垒森严的府衙建筑,高悬的牌匾上刻着“判官司”、“阴律司”等字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法则威压。
把守街道入口的两队鬼卒,气息赫然都达到了金丹中期,为首的更是一名金丹巅峰的鬼将。它们冰冷的目光扫过林越,尤其是在他怀中的玉佩位置略微停留,随即一言不发地让开了通路。显然,“巡阳使”的身份在此地依然有效,但所能带来的敬畏,似乎比在鬼门关外时减弱了不少。
越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的轮回气息越发浓郁。那并非简单的生死转换,而是一种更宏大的、涉及因果、宿命、灵魂本质的法则力量。林越感到自己的混沌寂灭金丹运转都受到了一丝影响,仿佛要被这股力量牵引,去审视自身过往的一切业力与因果。他连忙固守心神,以寂灭意境对抗这股无形的侵蚀。
街道尽头,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古老的巨大殿堂。轮回殿!
殿宇高不知几许,仿佛支撑着这片幽冥的天穹,整体呈现出一种暗金色调,墙壁上雕刻着无数生灵诞生、成长、死亡、乃至灵魂转世的庞大浮雕,栩栩如生,仿佛在无声地演绎着诸天万界的生命轮回。殿门是敞开的,内部深邃无比,只能看到无尽的幽暗与偶尔流转的、蕴含着命运轨迹的符文光芒。
殿门前是一片极为广阔的白玉广场,广场上并非空无一物,反而聚集着不少气息强大的存在。
有身披官袍、手持判官笔、气息渊深似海的幽冥官吏;有佛光缭绕、宝相庄严、却身处幽冥的僧人魂体(或是菩萨化身?);有魔气森森、但在此地却显得异常老实的魔道巨擘残魂;更有一些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界域气息的强大生灵或魂体,它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或者办理着与轮回相关的重要事务。
林越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但仍有几道隐晦而强大的神识在他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好奇。一个拥有肉身的“巡阳使”来到轮回殿核心区域,虽然不算特别罕见,但也并非每日都能见到。
林越能感觉到,怀中玉佩的灼热感达到了顶峰,那丝召唤之意也越发清晰,源头直指轮回殿深处。但他同样能感知到,殿内散发出的那股磅礴的轮回法则之力,绝非他现在可以轻易触碰。冒然闯入,恐怕瞬间就会被法则同化,或者引动殿内守护力量的镇压。
他停下脚步,站在广场边缘,看似在观察广场上的众生相,实则在心中飞速权衡。
直接进入轮回殿是不明智的。这玉佩的指引,或许并非让他此刻进入殿内,而是指向殿外某个特定的人或物?或者,需要等待某个特定的时机?
就在他思索之际,一个略显尖锐、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这位巡阳使大人,面生得很啊?可是初次来这轮回殿办事?”
林越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幽冥吏服、尖嘴猴腮、魂体凝实程度约在金丹初期的鬼吏,正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看着他。这鬼吏眼神闪烁,透着精明与算计。
“何事?”林越维持着“巡阳使”的冷淡姿态,心中却是一动。这种地头蛇般的角色,往往是获取信息的好渠道,但也需警惕其心怀不轨。
“嘿嘿,小人乃这轮回殿前的一名引路吏,名叫侯三。”鬼吏侯三陪着笑脸,“看大人在此驻足,想必是有所求,或是对这轮回殿的规矩不甚熟悉?小人于此地盘桓数百年,对各司职能、办事流程乃至一些……隐秘门路,都略知一二。或许能为大人效劳?”
林越目光微闪,不置可否:“哦?你倒是说说,近日这轮回殿,可有什么值得注意之事?”
侯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人消息灵通,想必也听说了。近日殿内确不太平,主要是‘往生殿’那边,接引的阳间生魂数量骤减,且质量参差不齐,据说惊动了殿内几位判官大人,正在严查缘由。还有‘孽镜台’那边,前几日映照某位大人物转世身时,镜光紊乱,似乎预示着不小的因果动荡……现在殿内各位大人都绷着一根弦呢。”
往生殿生魂减少?孽镜台异动?林越将这些信息与鬼门关队长的提醒相互印证,心中疑云更甚。这幽冥地府,似乎正处在某种微妙的动荡期。
“本使此行,并非为公务,乃是受故人所托,寻一旧物。”林越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说道,同时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怀中玉佩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一丝微弱的、属于玉佩的特殊波动隐隐散发出来。
那侯三鬼吏感受到这股波动,小眼睛猛地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甚至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原来如此!大人竟是为此而来!小人明白了,明白了!”
他这反应,让林越心中笃定,这鬼吏定然知晓这玉佩的一些来历或关联!
“既然明白,可知该去往何处?”林越顺势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侯三搓着手,嘿嘿笑道:“大人持有此信物,自然该去‘幽魂巷’的‘往生斋’问问。那儿的老板娘,消息最是灵通,尤其对阳间与幽冥的……一些特殊往来,知之甚详。”
幽魂巷?往生斋?
林越记下这两个名字。这似乎才是玉佩指引的真正目的地,一个位于这幽冥核心区域,却又并非官方机构的地方。
“带路。”林越言简意赅。
“好嘞!大人请随我来!”侯三喜笑颜开,连忙在前引路,并未走向轮回殿正门,而是转向广场一侧的一条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小巷。
就在林越跟随侯三即将踏入那条小巷之时,他心神猛地一动,感觉到收纳伊月生魂的那个玉瓶,传来一阵异常剧烈的波动!瓶内的伊月生魂,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魂力躁动不安,传递出恐惧与急切交织的情绪。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轮回殿正门方向,一队身着暗红色官袍、气息格外阴冷肃杀的幽冥官吏,正押解着几个光芒黯淡、被重重锁链禁锢的强大魂体,快步走入殿中。其中一名被押解的魂体,其残存的服饰碎片上,隐约可见一个熟悉的印记——那似乎与伊月描述过的玄清界流云观标记,有几分相似!
林越脚步微微一顿。
伊月的反应,以及那被押解的流云观魂体……玄清界流云观在古修洞府遭遇的空间风暴,大量生魂意外卷入幽冥,往生殿接引生魂数量骤减……这些线索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他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触及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
“大人?”前方的侯三见林越停下,疑惑地回头。
林越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面色恢复平静:“无事,带路。”
眼下,先去那“往生斋”弄清玉佩的根源,提升自身实力和对幽冥的了解,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流云观和幽冥界的动荡,需从长计议。
他跟着侯三,步入了那条幽暗的小巷,身影消失在了轮回殿广场的边缘阴影之中。而幽冥深处的暗流,似乎正随着他的到来,悄然加速了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