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头痛症在太医们的精心调理下逐渐好转,已经能够断断续续地处理一些紧急奏章。然而,他的精神依旧有些疲惫,眉宇间常常浮现一抹挥之不去的倦怠与阴郁。年羹尧的事件虽然是他亲自布局并推动的,但“鸟尽弓藏”的举措,终究在他心中刻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
这天午后,玄凌小憩醒来,感觉头脑稍微清晰了些,便让苏培盛将一些不甚紧急的请安折子拿来翻阅。这些折子大多是各地官员和宗室皇亲的问候以及祥瑞报告,千篇一律,让他看了有些兴致索然。他随手拿起下一本,是内务府关于太后寿辰筹备进展的例行报告。他原本只想粗略浏览一番,却意外发现这份折子不仅将各项事务的进度条理清晰地罗列出来,还附加了几项节省开支、提高效率的具体措施说明。例如,将部分宫灯由纯金箔改为金漆彩绘,既不失皇家体面又节省了大量开销;再如,将寿宴菜单进行调整,减少昂贵珍稀的山珍海味,增加太后平日里喜爱的时令蔬菜,显得尤为贴心。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务实、精细且体贴入微的风格。玄凌心知,这份折子的背后主理之人,必定是林潇潇。
他放下折子,轻轻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仿佛浮现出那张清丽而沉静的面容。他忆起她处理宫务时的认真态度,面对华妃刁难时的从容不迫,以及在他病重期间,她每日按时请安,却从不趁机邀宠的安分守己。“苏培盛。”玄凌突然开口。“奴才在。”苏培盛恭敬地回应。“太后寿辰之事,可是林婉仪在主理?”玄凌语气平静地问道。“回皇上,正是林婉仪总理,另有齐妃娘娘从旁协助。听说林婉仪将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深得太后娘娘欢心。”苏培盛小心翼翼地回话,谨慎地措辞。
玄凌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道:“她近日……可还安好?”苏培盛连忙答道:“林婉仪一切安好,只是筹备寿辰事务繁琐,人清瘦了些。奴才听闻,前几日她还妥善处理了一起宫女损坏贡品的纠纷,处事公正,颇得底下人称赞。”玄凌的目光微微一动,但没有说话。他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在病中昏沉时,脱口而出的“晓晓”二字,以及皇后那日益深沉而难以捉摸的眼神。他对林潇潇,确实有着几分与众不同。她不像华妃那般热烈张扬,带着功利的索求;也不像皇后那般完美无瑕却隔着一层看不透的薄纱。她安静、本分,却又蕴含着一种内在的韧性和智慧,总能在自己感到烦闷时,给予一种难得的宁静与理解。
然而,身为帝王,他的感情从来无法纯粹。年氏刚刚倒台,前朝局势未稳,他需要皇后来稳定后宫。如果此时对林氏表现出过多的关注,无疑是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皇后的手段,他是深知的。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那是一种夹杂着欣赏、怜惜、愧疚与权衡的微妙感受。
“告诉内务府,太后寿辰所需,务必尽力配合林婉仪。若有怠慢,严惩不贷。”玄凌最终只是淡淡地吩咐了这样一句。“嗻。”苏培盛躬身应下,心中暗忖:看来皇上对林婉仪,终究是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