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风起
腊月二十二,小年。紫禁城内张灯结彩,开始洋溢着年节的喜庆。然而,养心殿内的气氛,却与宫墙外的热闹格格不入。
皇帝玄凌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静地听着底下臣工奏对。年关将至,多是些祥瑞吉兆、各地民情以及祭祀典礼筹备的汇报,虽繁琐,却也按部就班。
就在朝会接近尾声,众臣以为即将散朝之时,监察御史耿如杞,手持玉笏,稳步出列。
“臣,监察御史耿如杞,有本启奏!”耿如杞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位耿御史以刚正不阿、不畏权贵闻名,他出列,往往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玄凌目光微凝,淡淡道:“讲。”
“臣要弹劾内务府采办处总管太监马德海,及其同伙副管事刘泉等一干人等!”耿如杞声音铿锵,掷地有声,“彼等倚仗职权,于年关采买之际,上下其手,贪墨国帑,中饱私囊!其罪有三!”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大臣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耿如杞身上。内务府贪墨,并非新鲜事,但在这年关当口,由耿如杞这等清流当朝弹劾,意义截然不同。
“其一,虚报价格,以次充好!”耿如杞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并几样物品,“臣已查实,内务府采购之‘江南极品丝棉’,实为劣质棉絮填充,触手板结,保暖极差,却以极品价格入库,此为一证!”他示意内侍将一小块颜色发黄、质地粗糙的棉絮呈上御前。
“其二,勾结商户,伪造账目!其所采购之苏合香等名贵香料,亦掺杂使假,品质低劣,却记录为上等,价格虚高不下!臣已取得样品及市面对比价格,请皇上御览!”
“其三,欺上瞒下,手段卑劣!有宫人察觉其弊,欲行检举,竟遭其构陷下狱,严刑逼供,企图杀人灭口,掩盖罪行!此等行径,简直无法无天!”
耿如杞每说一条,便将相应的“证据”——那块问题棉花,一小包问题苏合香,以及一份列有内务府采购价与市场询价对比的清单,由内侍送至御案之前。
玄凌看着御案上那刺眼的劣质棉花和香料,听着耿如杞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弹劾,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内务府贪墨,他并非不知,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过分,他有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在这年关之际,事情被耿如杞这样捅到朝堂之上,证据直指采买核心,这就不仅仅是贪墨,而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是在动摇宫禁根基!
更何况,还涉及构陷宫人,灭口掩盖!这已然触及了他的底线!
“皇上!”耿如杞最后重重叩首,声音悲愤,“内务府乃皇家管家,如今管家欺主,蛀空家底,坑害宫人,若任由此风滋长,则宫禁何以肃清?皇威何以维系?臣恳请皇上,严查此事,肃清奸佞,以正宫闱!”
玄凌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沉闷的响声。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位与内务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王公大臣,额头已渗出冷汗。
良久,玄凌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耿御史所奏,朕已知悉。内务府掌管宫禁用度,竟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实乃朕之失察。”
他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众臣,最终落在负责皇室事务的宗人府宗令和几位内阁大臣身上:“着,即刻成立查案小组,由怡亲王允祥、大学士张廷玉、刑部尚书阿尔松阿,会同宗人府、内务府大臣,彻查内务府采办处贪墨一案!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耿御史所呈证据,作为重要参考。务求水落石出,给朕,也给天下一个交代!”
“臣等遵旨!”被点名的几位大臣连忙出列领旨,心中皆是凛然。皇上动了真怒,这次内务府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退朝!”玄凌拂袖而起,面色阴沉地离开了太和殿。
朝堂上的风波,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前朝后宫。
景仁宫内,皇后在听到周宁海连滚爬爬的禀报后,手中的翡翠念珠“啪”地一声断裂,珠子滚落一地。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耿如杞……他怎么会拿到那些东西?!”皇后又惊又怒,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林潇潇竟然有如此胆魄,敢把官司打到前朝!更没算到她会选择耿如杞这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娘娘,现在怎么办?怡亲王和张中堂他们插手,马德海他们恐怕……”周宁海声音发抖。
“废物!都是废物!”皇后猛地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连点首尾都处理不干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事已至此,马德海等人已是弃子,保不住了。关键是,不能让他们攀咬到自己身上!
“去,告诉马德海,”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的家人,本宫会替他照顾好。若他敢胡言乱语……哼!”
“嗻!”周宁海心领神会,这是要马德海扛下所有,闭紧嘴巴。
而碎玉轩内,林潇潇在听到小允子带来的朝堂消息后,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但随即又提了起来。皇帝动了真怒,彻查的旨意已下,这是好事。但接下来的审查,会波及多广?皇后会不会狗急跳墙?小路子能否趁此机会被解救出来?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她点燃一炷安神香,看着袅袅青烟,心中默念:第一步已经走出,接下来的风暴,只能迎头面对了。她不知道,这场由她点燃的火,最终会烧到什么程度,但开弓没有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