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改革试点在经历了初期的波折后,逐渐步入正轨。物资发放的透明与公正,让试点宫苑的底层宫人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对林潇潇的拥护之心日益真切。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涓涓细流,虽不显眼,却持续不断地改变着后宫局部的生态。
皇帝玄凌虽忙于前朝政务,但对林潇潇这边的动静并非一无所知。苏培盛时常会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后宫见闻,看似无意地透露给他。
这日,玄凌批阅奏折间歇,苏培盛一边奉茶,一边笑着提起:“皇上,奴才听说,林婉仪在试点宫苑搞的那个‘按需申领、公开公示’,效果很是不错。底下的奴才们都说领到的东西实在、好用了,干活都更有劲头了。前几天内务府那张管事还想糊弄,被林婉仪拿着宫规条陈一顿说道,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耍花样了。”
玄凌端起茶盏,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但面上依旧平淡:“哦?她倒是个肯用心思的。”
“可不是嘛,”苏培盛察言观色,继续道,“林婉仪还说了,这只是小试牛刀,若行之有效,希望能慢慢推广开,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需得循序渐进。”
“懂得分寸,知道进退,很好。”玄凌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他欣赏林潇潇的,正是这份既有想法,又不失沉稳的做事风格。
然而,赞赏之余,一丝莫名的情愫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发现自己近来想起林潇潇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仅是她处理宫务时的干练,更多的是她沉静的眼眸,温和的语调,以及那份能理解他政事艰辛的“懂得”。
这种情感,不同于对华妃那种带着征服欲的宠溺,也不同于对皇后那种例行公事的敬重,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吸引与契合。在他被前朝琐事和权力平衡搅得心烦意乱时,唯有想到她,想到与她月下交谈的片刻宁静,心中才会感到一丝难得的舒缓。
这种认知让玄凌有些烦躁,又有些莫名的期待。他是帝王,理应雨露均沾,情爱之事更应控制在有利于朝局平衡的范围内。过分偏爱一人,并非吉兆。年世兰就是前车之鉴。
可理智的堤坝,似乎难以完全阻挡情感的细流。
这日晚膳后,玄凌鬼使神差地,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也没有宣召任何妃嫔,只带着苏培盛和几个贴身侍卫,信步走到了碎玉轩附近。
碎玉轩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林潇潇教导宫女核对账目的声音,清泠而认真。玄凌站在宫墙外的阴影里,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他听到她耐心地解释着某个数据的关系,语气平和,条理清晰;也听到她偶尔温和地纠正宫女的错误,没有丝毫不耐。一种宁静而踏实的感觉,萦绕在碎玉轩的周围。
苏培盛在一旁躬身垂首,不敢打扰。他看得出,皇上对林婉仪,是真正上了心了。
良久,玄凌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回到养心殿,他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忽然问苏培盛:“苏培盛,你说……林氏她,心里可是真的安于现状?只想做个协理宫务的婉仪?”
苏培盛心中一惊,这话可不好接。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回皇上,林婉仪性子沉静,做事本分,对皇上和太后娘娘更是忠心耿耿。奴才愚见,林婉仪所求,或许并非位份高低,而是能得皇上信任,为皇上分忧,在这后宫有一方安稳立足之地吧。”
“安稳立足之地……”玄凌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深邃。是啊,这深宫之中,看似荣华富贵,实则步步惊心,想要一份真正的“安稳”,何其艰难。
他想起自己病中昏沉时唤出的那个名字,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或许,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他可以给她多一些庇护,让她能更安稳地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传朕旨意,”玄凌沉吟片刻,道,“林婉仪潇潇,恪尽职守,协理宫务有功,甚得朕心。即日起,享妃位份例。”
没有晋升位份,但享妃位待遇!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既彰显了恩宠,又暂时避免了将她推至风口浪尖,引起前朝和后宫过度的关注与反弹。
苏培盛心中暗叹,皇上对林婉仪,真是用心了。“嗻,奴才遵旨。”
这道旨意传出,再次在后宫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享妃位份例!这是何等荣宠!连齐妃都有些酸溜溜的,更遑论他人。皇后在景仁宫听到消息后,砸碎了一套新进的珐琅彩瓷杯,脸上的寒意几乎能凝冰。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潇潇,接到旨意时,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跪地谢恩,心中却没有多少欢喜,反而更加警惕。帝王的恩宠越盛,她所处的位置就越危险。皇后那边的压力,恐怕会呈倍增长。玄凌这份“用心”,对她而言,是蜜糖,更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在这骤然提升的“恩宠”下,找到真正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