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旨意下达,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几个大管事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对于林潇潇这个“享妃位份例”、风头正劲却又以“严苛”闻名的婉仪来负责核算账目,他们心中是又恨又怕。
恨的是她断了他们许多财路,怕的是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和背后隐约的皇权支持。
然而,利益驱使之下,胆大包天者从不乏其人。以内务府采办处总管太监马德海为首的几个管事,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密谋应对之策。
“怕什么!”马德海眯着一双三角眼,压低声音对几个心腹道,“年关采买,项目繁多,时间紧迫,她林婉仪一个人,就算有三头六臂,还能一笔一笔去市面上核对不成?咱们把账做漂亮点,价格嘛……还是老规矩,往上浮动三成。有些东西,用些次一等的替代,量她也看不出来!”
“可是总管,那林婉仪精得很,上次张管事不就是……”
“那是他蠢!”马德海嗤笑一声,“咱们这次,把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每一笔采买,都找相熟的商户,提前打好招呼,统一口径。至于实物……哼,等送到各宫苑,拆开使用,发现问题,那也是年后的事了!到时候谁还记得清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她林潇潇负责核算账目,账目清楚,她就能脱得了干系?笑话!只要东西出了纰漏,她这个核算之人,就首当其冲!”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觉得此计甚妙。他们利用的是信息不对称和时间差。林潇潇再厉害,也不可能亲自去查验所有入库物品的质量,更无法在短时间内核实所有物品的市场价格。
很快,第一批年关用度的采购账目,便送到了碎玉轩林潇潇的案头。账目做得果然漂亮,物品、数量、单价、总价,列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所谓的“市场询价记录”作为附件,看起来无可挑剔。
林潇潇看着那账目,眉头微蹙。直觉告诉她,这账目太“干净”了,干净得有些不正常。尤其是那些绫罗绸缎、珍贵药材、以及一些海外贡品级别的香料,价格看似合理,但结合她前世的一些模糊记忆和文公公提供的往年采买记录副本,她总觉得有些偏高。
“槿汐,去请文公公,将他整理的那些往年类似物品的采买价格记录找出来给我。”林潇潇吩咐道,又唤来小允子,“小允子,你带两个机灵又面生的小太监,换上常服,去京城几家大的绸缎庄、药铺悄悄问问,就说是大户人家要采买年货,打听一下这些物件的时价,记住,要多问几家,别暴露身份。”
“嗻!”小允子领命而去。
然而,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文公公提供的往年价格与现在确有差异,但对方可以推说是物价上涨、品类不同。小允子派人去市面上打听,问回来的价格也与账目上所差无几。
似乎,一切都无懈可击。
但林潇潇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皇后绝不会给她安排一个轻松差事。问题一定隐藏得更深。
这日,安陵容来碎玉轩,带来了一盒她新调的安神香。“林姐姐,你近日劳累,这香有宁神静气之效,晚上点上一炉,能睡得好些。”
林潇潇谢过,拿起一撮香粉在指尖捻开,忽然心中一动。这香粉质地细腻,色泽均匀,是上品。她想起账目上有一批采购的“苏合香”,价格不菲。
“陵容,你来看看这账目上采购的苏合香,这价格……可还合理?”林潇潇将账目指给安陵容看。安陵容于香料上是行家。
安陵容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林潇潇桌上摆放的、内务府送来的苏合香样品,秀眉微蹙:“姐姐,这价格……若是极品苏合香,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送来的样品,香气虽正,但细闻之下,似乎掺杂了些许品质稍次的香末,并非纯粹的极品。若按极品价采购,怕是虚高了两成不止。”
林潇潇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他们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抬高价格,而是在物品等级上做了手脚!以次充好,却报以上等品的价格!这其中的差价,何等巨大!而且极其隐蔽,若非安陵容这样的行家,根本难以分辨!
“好一个李代桃僵!”林潇潇冷笑。皇后和内务府,真是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她若查不出来,便是失职;若查出来,便要直面整个内务府采买利益集团的疯狂反扑!而且,如何证明对方是以次充好?仅凭安陵容一面之词,对方完全可以抵赖!
就在林潇潇苦思破局之策时,甄嬛那边也传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她无意中从端妃宫中一个老嬷嬷那里听说,端妃病情反复,近日又呕血数次,太医束手无策,只说是余毒未清,伤了根本。而那老嬷嬷言语间隐隐透露,端妃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讳莫如深。
文公公发现的陈年旧案,端妃诡异的中毒与病情反复,内务府采买的重重迷雾……这几条线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林潇潇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而来。年关的麻烦尚未解决,更久远、更危险的谜团又浮现眼前。她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后左右皆是迷雾,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陷阱。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