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渊,暗夜布棋局
林潇潇退出养心殿的那一瞬,暖阁内凝滞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雍正依旧站在原地,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翻江倒海般的内心风暴。
简亲王……皇叔……先帝晚年……不利图谋……
这些词汇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记忆中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段九龙夺嫡最血腥、最黑暗的岁月,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周遭是兄弟的算计、朝臣的摇摆,甚至……还有来自宗室长辈看似公允,实则包藏祸心的“关切”。简亲王雅尔江阿,当时的确有些暧昧不明的举动,与八爷党、十四爷党都若即若离,也曾在他雍正继位之初,流露出些许不甘与质疑。只是后来他地位稳固,采取怀柔政策,加之简亲王似乎也识趣地收敛锋芒,沉迷礼佛,这段往事才逐渐被尘封。
如今,竟被林潇潇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重新掀开了一角!
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那所谓的“手书密函副本”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她为了脱罪,精心编织的又一个谎言?
但……皇后死了,死得蹊跷;通嫔也死了,留下指向明确的遗书;太庙出现了针对他的刺杀,用的是早已覆灭的“血狼营”信物;赫舍里氏与通嫔勾结,制作伪证构陷贵妃……这一切,若仅仅用后宫争宠来解释,确实太过牵强。若将其串联,视作一场为了掩盖更大秘密而进行的连环清除与栽赃,反而……逻辑上通畅得多。
林潇潇最后那句“堤防宗人府”,更是如同警钟在他耳边敲响。宗人府……简亲王正是宗令!若他真有异心,利用宗人府的职权和网络,在宫中安插眼线、传递消息、甚至策划阴谋,并非没有可能!
“苏培盛!”雍正的声音在寂静的暖阁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奴才在。”苏培盛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躬身待命。
“即刻起,粘杆处所有对嘉懿贵妃、安嫔及其关联人等的调查,全部转入暗处,表面上……放缓。”雍正的声音冰冷而清晰,“集中所有精锐,给朕秘密彻查三件事:第一,赫舍里氏近半年来所有人员往来,尤其是与宗人府、以及简亲王府的关联,给朕挖地三尺!第二,重新勘验通嫔‘自尽’现场,以及那名溺毙太监的死因,朕要确切的结论!第三,查清太庙刺客的真实身份和弩机来源,追踪那‘血狼营’令牌的流转路径!”
“嗻!”苏培盛心头巨震,皇上这是……转变了调查方向!重心完全偏向了赫舍里氏和简亲王!他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雍正踱步到御案前,摊开一张空白的密折,提起朱笔,沉吟片刻,落下数行小字。这是给远在西北、他真正心腹的密探的指令,令其暗中查访简亲王在西北军中的旧部关系网,以及是否有异常资金或人员流动。他必须确保,即便京城动荡,西北大局不能乱!
做完这一切,他颓然坐回龙椅,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林潇潇……这个女子,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意外。她聪明,甚至有些狡猾,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来保护自己。今日她兵行险着,抛出这惊天秘闻,是自救,又何尝不是将他架在了火上?
他既恼怒她的胆大妄为,竟敢触碰帝王逆鳞,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在如此绝境之下,她能迅速找到这唯一的、可能扭转局面的突破口,其心性之坚韧、思维之敏捷,远超寻常男子。
更重要的是,她今日的眼神,那份坦荡与决然,不似作伪。若她所言为真,那她不仅是无辜的,更是……有功的。
“暂且……再信你一次。”雍正望着跳动的烛火,喃喃自语。但他眼中的寒意并未消退,帝王的信任从来脆弱,若最终证明林潇潇是在欺君……那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这一夜,养心殿的灯火彻夜未熄。一道道隐秘的指令从这权力中枢发出,如同无形的手,开始悄然拨动棋局。表面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但暗地里的较量,却进入了更加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