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的话像一把重锤，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在林薇心上。她几乎是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抓起外套就冲出办公室，驱车赶往医院。车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喧嚣如常，可这一切在她眼中忽然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冰凉，耳边反复回响着张医生刚刚电话里那句“情况有变，需要尽快面谈”。
来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熟悉却每次都能让她心头一紧。她快步走向张医生的办公室，每走一步，脚下的回音都仿佛敲在她的神经上。
推开门，里面的气氛比想象中更加凝重。张医生站在灯箱前，ct片子已经挂好，那片熟悉的阴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转过身，神色严肃地请林薇坐下。
“林小姐，我很抱歉这么急叫你过来。”张医生的声音低沉，“你母亲目前使用的靶向药……已经产生了耐药性。”
他指向ct片上一处细微的变化：“这里，还有这里……可以看到癌细胞有再次活跃和扩散的迹象。”
林薇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下意识扶住了桌角才勉强站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不颤抖：“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目前有两种方案。”张医生语气谨慎，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一是换用另一种二代靶向药，但效果不能保证，而且很可能短期内再次耐药。二是尝试cAR-t细胞免疫疗法。”
cAR-t！林薇心里一震。她曾经在医学报道上看到过这种全球最新的癌症治疗技术，知道它在某些血液肿瘤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效果显着——但同时也价格极其昂贵，并且由于属于前沿技术，存在相当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成功率……大概有多少？费用……需要多少？”林薇的声音终于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对于您母亲这种情况，如果配型成功，临床数据显示有效率在50%到70%之间。但是费用……”张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一个完整疗程，包括细胞采集、体外培养改造、回输以及后续的监护和支持治疗，总体预计需要准备至少两百万。而且目前这类前沿疗法，医保基本无法报销。”
两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巨大的冰山，瞬间将林薇彻底淹没。虽然“钉刺”近期业务有所好转，但赚来的钱大部分又投入了公司扩张和团队建设中，账户上的流动资金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字。即使把她那套还在还贷的小公寓抵押了，也凑不齐这么庞大的数额！
巨大的经济压力和母亲病情恶化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感到胸口发闷，仿佛整个房间的氧气都被抽空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预估，具体还要看治疗方案和有无并发症。”张医生试图安慰她，“而且cAR-t疗法也需要进行配型和全面评估，不是想做就能立刻做的。你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
家人？她哪里还有别的家人？母亲是她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母女俩相依为命，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如今母亲生命垂危，她却连救命的钱都拿不出来。
林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她机械地挪动着脚步，来到母亲的病房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母亲正睡着，消瘦的脸庞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着眉头，仿佛连梦境都在与病痛抗争。
她在病床前轻轻坐下，握住母亲干瘦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钱……她需要钱！大量的钱！而且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筹到！
那一刻，她甚至产生了一丝后悔——如果当初接受了徐天的收购提议，现在是不是就不会为钱发愁？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即使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现实的压力，真的太重太重了。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她必须冷静下来，两条腿走路：一方面，立刻开始筹钱，联系所有能联系的渠道，了解抵押贷款、甚至寻求外部投资的可能性；另一方面，配合医生准备cAR-t疗法的前期评估。
而与此同时，“蔚风”项目的比稿日期日益临近。这是“钉刺”能否跃升为一线agency的关键一战，也是短期内能获得巨额项目收入、缓解经济压力的最重要机会。一旦成功，不仅公司能站稳脚跟，母亲的医疗费也将有着落。
团队所有人都投入了120%的精力。沈浩带着技术团队没日没夜地研究新能源汽车技术和用户数据，办公室里常常通宵亮着灯；张扬和乔娜疯狂输出创意，头脑风暴会开了一场又一场，白板上画满了思维导图；秦悦则 meticulously 地核算着每一项成本，确保报价既有竞争力又能保障利润。
只有林薇，她像一个被撕成两半的人。
白天，她强打精神，参加项目讨论，审核方案，努力扮演着那个冷静果决的领导者。她不敢让团队看出任何异样，怕影响军心。在会议室里，她依然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提出犀利的见解，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休息间隙，她都会不自觉地查看手机，担心错过医院或银行的电话。
晚上，她奔波于医院、银行、投资机构之间，厚着脸皮打听贷款政策，试探投资意向，得到的却大多是委婉的拒绝或苛刻的条件。深夜，她守在母亲病床前，看着冰冷的液体一滴滴输入母亲体内，内心充满了无助和焦虑。她常常握着母亲的手，轻声说着鼓励的话，却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
连续的高压和奔波让她的身体状况亮起红灯。她的脸色越来越差，黑眼圈浓得遮瑕膏都盖不住，体重也急剧下降。细心的乔娜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
“薇姐，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好差。要不要休息两天？‘蔚风’的方案基本框架已经定了，我们可以盯着的。”午休时，乔娜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进林薇的办公室，关切地问。
“我没事。”林薇挤出一个笑容，习惯性地掩饰，“就是最近没睡好。项目到了关键阶段，我不能休息。”
她不能休息。母亲的希望和公司的未来，都压在这场战役上。她倒下了，就全完了。
比稿前三天，cAR-t疗法的初步评估结果出来了：匹配成功，可以尝试！但医院要求一周内预付首期款八十万，否则无法启动细胞采集流程。
八十万！林薇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账户，凑在一起还差一大半。
而就在这时，业内传来了一个消息：苏曼君在最后一次负隅顽抗中，试图利用一个旧项目漏洞攻击徐天，却被徐天早就准备好的铁证反杀。寰宇总部已正式下发通知，苏曼君被停职，接受内部审计！
这个消息本该让林薇感到高兴，但她此刻却完全没有心情。苏曼君的倒台，并不能解决她眼前的危机。现实的残酷让她甚至无暇享受这个曾经的对手终于得到应有的下场。
就在她几乎要被压垮的时候，秦悦拿着一份文件，面色严肃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林薇，这是我这几天做的财务模拟。”秦悦将文件摊开在林薇面前，“如果我们拿下‘蔚风’项目，并收到预付款，加上你房屋抵押贷款，刚好可以覆盖cAR-t的首期费用和后续部分治疗费。”
林薇猛地抬起头，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多日未见的希望。
“但是，”秦悦话锋一转，语气沉重，“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财务杠杆。如果项目出现任何差错，回款延迟，或者治疗过程中出现意外需要更多费用，公司和你个人的资金链都会瞬间断裂。后果……不堪设想。”
希望的光芒刚刚亮起，又被更浓重的阴影笼罩。一边是母亲生命的唯一希望，一边是公司生死存亡的豪赌。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艰难的选择题。
林薇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她却感到刺骨的寒冷。她被逼到了真正的悬崖边上，没有任何退路。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是“蔚风”项目对接人打来的，礼貌地提醒最终比稿会议的时间地点，并预祝他们取得好成绩。
林薇握紧了电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
她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蔚风”项目，她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