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纸透进一丝浅淡的天光,窗外的石榴叶被晨露打湿,泛着青润的光。
李莲花是被窗外的鸟雀唤醒的,意识刚回笼,他便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床榻。
那里空空如也,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哪还有李寻渡的身影?
“阿渡?”
他低唤了一声,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心头瞬间窜起一丝慌意,他顾不上整理衣衫,就往门口走去。
这女宅处处是陷阱,她昨夜本就耗了内力,身子虚弱,若是独自出去遇上什么危险……
“砰——”
可他刚摸到门闩,房门就从外面被推开,李莲花硬生生和门口的人撞了个正着。
“你醒了?”
李寻渡手里端着个食盒,见他衣衫凌乱、头发也翘着几缕,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慌张。
眼底的惊讶还未收起,眉头就不由得蹙了蹙。
但她很快瞥见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女,刚想脱口的话到嘴边换成了疏离的忐忑。
李寻渡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李神医。我去后厨取早膳,回来晚了些,没赶上你起身。”
说着,她上前一步,自然地抬手帮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
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脖颈,李寻渡动作顿了顿,又迅速收回手,转头对身后的侍女道:“把早膳放桌上吧,你们先下去。”
说完就示意李莲花先去屏风后面。
侍女们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穿紫色裙衫的侍女却没动,她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间带着点不甘的傲气。
她抬眼打量着离去的李莲花,又瞥了瞥李寻渡,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
这姑娘就是昨夜被派来伺候,结果连院门都没来得及进,就看到屋内熄了烛火的冬青。
她原是女宅里极有望被选上能递“香红”的,偏生“施施”来了,抢了她的风头,如今倒要她来做伺候人的活。
“施施姑娘,”
她斜睨了李寻渡一眼,话里有话,“主人定下的规矩,要好好伺候贵客。更衣这种事繁琐得很,施施姑娘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万一冲撞了客人……”
“你想如何?”
“奴婢只是为李公子着想,也是怕施施姑娘误了主人今日的事。”
李寻渡被她缠得有些不耐烦,刚要开口反驳,屏风后忽然传来李莲花的声音,轻悠悠的。
“师师。”
这两个字说得很随意,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李寻渡心里。
她听出了,李莲花口中的师是“少师”的“师”,不是“施施姑娘”的“施”。
她耳尖微微发烫,硬着头皮应了声,“哎。”
“更衣就不必劳烦旁人了,”李
莲花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语气温和却带着些许不容置喙,“让师师进来帮我就好。”
冬青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却不敢违逆客人的意思。
李寻渡进屏风后前转身,冷冷地瞥了冬青一眼:“如果我没记错,主人的规矩里,还有‘客人的命令为先’这一条。”
说罢,她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没我的话,别进来。”
冬青咬了咬唇,狠狠瞪了李寻渡一眼,才带着其他侍女不甘地退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终于只剩他们两人。
李寻渡刚松了口气,转身就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吓了一跳,猛地后退半步,才看清李莲花不知何时绕到了屏风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
她又气又窘,瞪了他一眼,“故意的?”
“师师说什么?”李莲花装作不明白的问,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是看你被人刁难?我好歹也是少师的第一个主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的阿渡,哪用得着别人来指手画脚。”
“谁们的阿渡!还有,人后别喊我师师!”
李寻渡脸颊更烫,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翻找着,“别贫了,快更衣,一会儿还要去贯日亭看日出,再慢些就吃不上早膳了。”
李莲花看着她慌乱的背影,被她瞪了眼也不生气,反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从前刚见时的李寻渡,眼里只有他,像一把只为他而亮的剑,锋利却也孤寂,总带着点和世间万物格格不入的疏离。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会生气,会窘迫,会被人刁难时皱起眉头,会因为一句调侃而耳尖发红。
这样的她,鲜活、生动,像株终于扎下根的草,慢慢有了“人气”,成了真正独立的“李寻渡”,而不是为了找他存在的“少师”。
“穿这件吧。”
李寻渡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竹青色的长衫,布料柔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我记得这是新做的,还算干净。”
李莲花接过衣衫,指尖触到布料时,恰好一阵风从窗缝吹进来,竹青色的衣摆和她身上豆绿色的裙摆轻轻扫过,颜色交织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我自己来就好,”他道,“你先去看看早膳凉了没,先用些。”
李寻渡“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脚步却有些慌乱。
方才在屏风后,两人挨得太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安神香的气息,心跳乱了节奏。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李莲花低头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衫的领口。
他不想李寻渡多等,却意外的忽略了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麻利地换好衣服,转身往桌边走去。
桌上的粥还冒着热气,小菜摆了四碟,都是他爱吃的清淡口味。
李寻渡正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搅着粥,见他过来,抬头道:“粥还热,快吃吧,一会儿方小宝该来催了。”
李莲花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熨帖得很。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她正低头小口吃着菜,烛火透过灯罩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这样的清晨,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只有一碗热粥,一个故人。
李莲花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还算不错。
两人刚吃完早膳,就听见门外传来方多病咋咋呼呼的声音:“李莲花!李……李莲花!你醒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