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棱砸下的瞬间,江尘侧身翻滚,肩背撞进雪坑深处。左臂刚压住伤口,血纹又顺着经脉往上爬,像烧红的铁丝在皮下穿行。他咬破舌尖,一股腥味冲上喉咙,神识被痛感钉住,不敢松半分。
他从怀里摸出那瓶空了的凝霜粉,瓶底粘着一点暗红冰粒。这是最后的寒毒压制物,混着他的血,冻成了渣。他没犹豫,掀开衣领直接拍在心口。刺骨的冷炸开,毒火在体内嘶吼着后退,可那股反噬的躁动仍在五脏六腑里翻搅。
雪层外静得可怕。他知道血衣侯不会真走,那铃声虽停,但左腕刺青还在隐隐发烫,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他不能动用灵气,不能逃,更不能死在这。
他撕下藏青弟子服一角,用指尖蘸雪水,混着毒火灰烬在布片上写了几笔。墨迹泛着微绿,干得极快。他吹了口气,布片卷边发黄,像陈年纸张。药王谷外门荐书——四个字歪斜潦草,却有火灼过的焦痕,足以骗过外门执事。
三日后,云隐宗山门脚下。
他穿着粗布药童衣,袖口磨得发白,脚上草鞋沾着泥雪。粗布内衬里藏着那片伪造剑书,外层还裹着一层毒火余烬。阳光照下来时,布料边缘泛出极淡的墨绿光晕,一闪即逝。
登记台前,执事懒洋洋翻着名册。江尘递上剑书,指尖无意识抚过左腕刺青。执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在名册上划了一笔,扔来一块木牌。
“赵无尘带人,去丹房报到。”
江尘低头接过,木牌入手冰凉,刻着“药三七”三字。他没多看,塞进怀里,转身往丹房走。风从背后吹来,粗布衣贴在背上,那层毒火灰烬正慢慢渗进皮肤。
丹房在东侧偏院,九座炉鼎排开,火气蒸腾。江尘刚进门,就被一股药渣味呛得咳嗽两声。几个药童在角落分拣药材,没人抬头。
“新来的?”一声冷笑从炉后传来。
赵无尘走出来,青袍束腰,袖口绣着丹纹。他盯着江尘,目光落在他腰间七只瓷瓶上。
“听说你从药王谷来?那边的《毒经》残卷,可带了几页?”
江尘垂眼:“不曾见过。”
“嘴硬。”赵无尘一步上前,手直接抓向他腰间瓷瓶,“既然来了丹房,就该懂规矩。外门药童,不得私藏毒物。”
瓷瓶被抽出一只,瓶身“七煞”二字露了半截。赵无尘瞳孔一缩,冷笑更甚:“好啊,还敢带标记?看来是想拿毒药立威?”
江尘没动,也没反抗。他往后退了半步,脚下却一滑,整个人跌向最近的丹炉。炉火正旺,铁盖掀开一角,热浪扑面。
赵无尘嗤笑:“废物,连站都站不稳?”
话音未落,江尘袖中洒出一撮灰烬,混着雪水与血,无声落入炉火。火苗猛地一跳,由红转墨,药气骤变。
“不对!”赵无尘察觉异样,想退。
可晚了。
炉内药气翻涌,黑烟升腾,一股清心之气混着腥甜味弥漫开来。赵无尘刚吸一口,脸色骤变,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皮肤迅速泛黑,血管凸起,像有东西在皮下爬行。他张嘴想喊,却只吐出一滩脓水,整个人在炉前缩成一团,转眼化作一滩黑液,渗进砖缝。
丹房死寂。
药童们瘫在地上,抖得说不出话。江尘从炉边站起,脸上沾了灰,右袖烧去一角。他伸手探入炉中,从火焰深处取出一颗丹药。
墨色,表面浮现金纹,散发淡淡清气。
玄冥丹。
他捏着丹药,指尖发麻。这丹不该成得这么快,更不该有金纹浮现。毒火灰烬与炉中药引共鸣,引出了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他迅速将丹药收进袖中,顺手扯下一块布条,盖住丹炉底部——那里裂开一道细纹,正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老执事颤巍巍走过来,盯着丹炉看了半晌,低声嘀咕:“这丹……像极了百年前被禁的‘噬心丹’。”
江尘没应,只低头整理衣袖。他知道那不是噬心丹,而是毒火与某种残息融合的产物。但这话不能说。
消息传得极快。
半个时辰后,宗主亲至。
青袍玉冠,目光如刀。他站在丹房中央,盯着江尘:“你炼的?”
江尘跪下,双手捧出玄冥丹:“回宗主,以毒攻毒,炼得此丹,可解百毒。”
“谁教你的?”
“自学。”
宗主眯眼:“服毒之人,自己先试。”
江尘点头,从丹上抠下一小块,放入口中。药丸入喉,清气扩散,可内脏却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脸色不变,呼吸平稳。
宗主挥手,一名中毒弟子被抬走。那人脸色发青,气息微弱。丹药喂下,不过片刻,面色转润,睁开了眼。
“有效。”宗主接过丹药,仔细端详,“你叫什么?”
“药三七。”
“从今日起,赐你外门特许药童身份,可入藏经阁三层以下。”
木牌递来时,江尘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令牌的刹那,一股阴寒顺指骨钻入,耳边仿佛有谁在低语,声音极轻,像从地底传来。
他没表现出来,只低头谢恩。
离开丹房时,他袖中瓷瓶微微震动。瓶内剩余毒粉正与玄冥丹碎片接触,缓慢融合,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他不动声色,将瓶子往内侧衣袋塞了塞。
藏经阁在宗门西侧,三层木楼,守阁弟子拦在门口。
“特许令牌。”
江尘递上。守阁人查验后点头,放行。
他踏入阁内,第一层空旷,书架林立。他没停留,径直上二楼。这里多为丹方、药录,他快速翻阅,目光扫过《百毒谱》《炼丹要略》,皆无收获。
上到三层,空气骤冷。书架稀疏,书籍泛黄,封皮上多有封印符纸。他抽出一本《古丹考》,翻开第一页,字迹模糊,唯有一页夹着的残页引起注意。
纸上画着一道符纹,形似莲瓣,却断了三笔。他盯着那纹路,左腕刺青突然一烫。
他合上书,放回原位。
正要下楼,余光瞥见角落书架后有道暗格。他走过去,轻轻一推,木板松动。里面只有一块玉简,表面裂痕密布,像被火烧过。
他拿起玉简,刚触到,指尖一痛,仿佛被针扎。玉简内似乎有东西在动。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江尘迅速将玉简塞进怀里,转身下楼。守阁人站在梯口,抬头看他:“这么快?”
“看完了。”
对方没多问,只点头放行。
江尘走出藏经阁,天色已暗。他没回药童居所,而是拐进后院荒园。园中枯井旁有块青石,他蹲下,从怀里取出玉简。
玉简裂痕中渗出一丝黑气,缠上他手指。他没甩开,反而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滴落在玉简上。
黑气猛地一缩,随即展开,浮现出几个字:
“心诀不在书阁,在炉底。”
江尘盯着那行字,没动。
他知道那丹炉底部的裂纹,不是偶然。黑血液体也不是药渣。
他收起玉简,摸向腰间瓷瓶。七只瓶子安静地排在腰带里,第三只瓶口有细微裂痕,毒粉洒过一次,还没补满。
他把玉简塞进瓶中,重新系好。
远处钟声响起,三更。
他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朝丹房方向走去。
夜风穿过回廊,吹起他半边衣角。粗布衣内,毒火余烬仍在缓慢燃烧,像埋进布料里的火种。
他走到丹房门口,推门进去。
炉火已熄,丹炉冷如铁。他蹲下,手指抚过底部裂纹。黑血液体干涸,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他掏出瓷瓶,倒出一点毒粉,撒进裂纹。
粉末遇痕,瞬间变黑,像被什么吸了进去。
炉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敲击内壁。
江尘没退,反而伸手,将整瓶毒粉倾入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