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脚掌碾下,瓷瓶残片嵌进母蛊的口器,黑血从裂缝喷出,溅在阵纹上立刻腐蚀出焦痕。他没松力,膝盖压着地面,右眼只剩一条血缝,毒火在皮下抽搐,像快燃尽的灯芯。
阵心的双生莲纹开始晃动,血红与霜白交缠的光圈裂开细纹。母蛊的躯壳鼓胀,背翅撕开空气,发出刺耳的鸣叫。它猛地一震,江尘被掀飞出去,后背撞上石壁,喉头一甜,血顺着嘴角滑到下巴。
他抬手抹掉,指尖沾着黑丝。那是蛊毒,正顺着伤口往骨头里钻。
母蛊站了起来,三丈高的身躯撑破禁地穹顶,口器张开,吐出一团黑雾。雾里有声音,断断续续,是萧沉渊的笑,低得像贴着耳根说话。江尘盯着那雾,没动。他知道这东西怕的不是火,是记忆。
右眼彻底闭上了。他转用左眼去看。
血瞳刚亮起,母蛊的黑雾就扑向阵眼。地面的咒纹一寸寸熄灭,苏蘅最后的残影浮在空中,透明的手指还指着那颗悬浮的心脏。黑雾卷住她,往口器里拖。
江尘咬破舌尖,把一口血喷在左腕莲纹上。毒火顺着血脉倒流,烧进阵心。他把自己的灵脉当引信,硬生生把快要崩塌的咒阵撑住。
残影被吸入母蛊体内。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松开压制,任由一段记忆从血瞳里溢出——白璃站在雪中,披着染血的素衣,回头看他。那一世他没能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锁链拖进地宫。记忆碎片飘向母蛊,像饵。
母蛊的口器猛地合拢,黑雾翻滚。它在吞。
江尘盯着它的心脏位置,那里鼓动着,像有东西在撞。他知道苏蘅的残念还在里面,等着时机。
黑雾突然凝住。母蛊的身体僵了一瞬。
残影在它体内睁开了眼。
她没看江尘,也没看那颗心脏。她抬手,指尖凝出一根冰晶,细如针,寒光刺骨。她把它插进了母蛊的心脏。
没有声音。但母蛊整个躯体猛地一颤,口器张到极限,喷出的不再是黑雾,而是画面——苏蘅七岁那年,母亲被钉在丹炉上,眼珠被剜出,塞进她手里。她跪着,手里攥着那颗温热的眼,一动不动。
江尘的血瞳剧烈震颤。他知道这是苏蘅最后的反击——她把自己的记忆当封印,钉进蛊王核心。
画面切换。炼魂炉前,火光冲天。白璃站在炉边,长发被风吹起。她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是萧沉渊。
他穿着月白长袍,手腕缠着黑链,脸上没有表情。他抬起手,推了她一把。
白璃跌进火里,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江尘的左眼炸开剧痛,血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他没闭眼,死死盯着那一幕。他等了千年,终于看见了真相——不是天道,不是正道,是萧沉渊亲手把她送进去的。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哑得不像人声。
“原来是你。”
记忆还在倒灌。他看见萧沉渊站在炉前,低头看自己手腕的链子,链子另一端连着炉中的心脏。他跪下来,把脸埋进手心,肩膀抖得厉害。可没人听见他的哭声。
江尘的指尖抠进地面,指甲裂开,渗出血。他没移开视线。他知道这画面为什么会被封印——因为它不该存在。双生子相杀,是天道最忌讳的事。可萧沉渊做了,还亲手抹掉了这段记忆。
母蛊的心脏被冰晶贯穿,开始龟裂。黑血从裂缝涌出,滴在地上,每一滴都浮现出零碎画面——白璃在轮回中一次次回头,萧沉渊在炼魂炉前一次次抬手,江尘在不同世里被烧成灰。
江尘抬起手,把血瞳看到的一切,刻进自己的心脉。他不删,不压,就让这些痛扎进去。他知道以后每跳一次,都会疼。
母蛊突然仰头,发出一声惨叫。
那不是蛊的声音。是萧沉渊的。
江尘猛地抬头。他认得这声——是上一章冰棺前,毒火里浮现的那个小孩,哭着喊“别丢下我”的声音。
黑血从母蛊七窍涌出,地面的肉须趁机刺向残影。那些须条像活的,缠住苏蘅最后的形体,往地底拖。
江尘没动。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血莲纹的,是苏蘅手腕上那块。他把它按在阵心。
布一碰地面,双生莲纹猛地一亮。霜白的光从纹路里炸开,凝成一道冰盾,把肉须弹开。残影没被拖走,反而浮得更高了些。
江尘盯着那块布,指尖发颤。他知道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点力,哪怕只剩一缕意识,她还在护他。
天空开始塌。
血色的云层像被撕开,露出后面的黑空。七大仙宗的战船在风暴里翻滚,甲板上的修士站不稳,有人直接被甩进深渊。江尘没抬头看。他知道这是天道的反应——双生咒成,规则被改,它在震怒。
母蛊的躯体开始崩解。冰晶从心脏蔓延,把它整个冻住。它站在阵中,像一座黑塔,表面裂开无数细纹,里面透出光。
江尘缓缓站起身。他右眼闭着,左眼血瞳映着那座冰封的蛊王。他知道它还没死,只是被封住了。苏蘅用记忆当锁,暂时镇压了它。
他走过去,伸手按在冰面上。
冰里浮现出最后一段记忆——萧沉渊站在炼魂炉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对不起,可我不能死。”
江尘的手慢慢握紧。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对白璃说的。是对他说的。
风从破开的穹顶灌进来,吹起他的发。银丝带断了,鸦羽长发散下,遮住半边脸。他没去撩。
阵心的双生莲纹稳定下来,血红与霜白缓缓旋转。那颗心脏还在跳,和地底的节奏一致。江尘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莲纹在皮下微微发烫。
他知道萧沉渊的链子还连着这里。
他抬起手,把左眼的血抹在唇上,咬破。
一口血喷在冰蛊表面。
冰层裂开一道缝,里面传出低语:“你看见了……可你救不了她。”
江尘没答。
他转身,走向阵外。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残破的咒纹上。他的藏青衣袍被血浸透,腰间七只瓷瓶只剩三只,瓶身发黑,像是烧过。
他走到石壁尽头,停下。
背后,冰蛊的心脏突然跳了一下。
他没回头。
风更大了,卷着碎石打在身上。他抬手,把最后一瓶毒粉倒进嘴里。粉末混着血,滑进喉咙。
他知道接下来会疼。
但他得活着。
他必须活着。
头顶的天空裂得更深,一道血线横贯天际。江尘仰起头,左眼血光映着那道裂痕。
他的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
但风里,似乎有字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