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断刃还卡在雪里，手腕上的血顺着掌心往下滴。他盯着萧沉渊，话没说完，对方却笑了。那笑没到眼底，只在唇边一扯，手腕一翻，摄魂铃在空中划出半圈，铃身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空间被撕开了。
不是裂缝，是直接被铃音震碎的。黑纹从铃口蔓延出去，像蛛网般爬满空气，下一瞬，江尘脚下的雪地塌陷，整个人被拽了进去。
风在耳边炸响，不是吹的，是割的。他想稳住身形，可左腕的血还在流，失血让四肢发沉。落地时膝盖砸在硬物上，冷得刺骨。他撑起身子，看见自己跪在一座冰台上，四周全是半透明的冰柱，排成环形，每一根都刻着扭曲的符文。
祭坛。
他认得这地方。残页上的阵图和这里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地底那些锁链的纹路。冰台底部浮着暗红图腾，六个古字缓缓浮现：以一魂镇一界。
血滴下去，字亮了一下。
江尘没动。他能感觉到，这台子在吸他的血。左腕的刺青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他慢慢把另一只手探进衣襟，摸到藏在魔骨缝隙里的残页。纸还温着，符文在指尖微微跳动。
他没拿出来，只是把残页往深处塞了塞。
头顶传来脚步声。萧沉渊落在三步外，摄魂铃悬在他掌心上方，铃身裂痕未合，边缘渗着黑雾。他没看江尘，而是抬手一引，铃声轻荡。
冰柱间的锁链动了。
漆黑的铁链从地底钻出，缠上江尘的手腕、脚踝，将他钉在冰台上。链身滚烫，一碰到皮肤就烙出红痕，接着迅速冷却，结出霜花。江尘咬牙，没挣。他能感觉到锁链在往他体内钻，顺着经脉爬向心口，像是要连他的骨头都焊死在这里。
萧沉渊走到阵眼前。那里有个凹槽，形状和残页完全吻合。
江尘忽然开口：“你要融合？”
萧沉渊没回头：“不是融合，是归位。”
“我从来就没离开过。”江尘冷笑，“你拿什么归？”
萧沉渊终于转身。他抬手，摄魂铃飞向江尘眉心，铃音一震，江尘神识猛地一晃。记忆像被撕开的布，碎片往脑子里塞——他看见自己站在祭坛中央，双手合十，头顶悬着残页；看见无数女子跪在冰柱间，颈间莲纹发亮；看见一个孩子被锁链贯穿，魂魄抽离，只剩一具空壳。
那是他。
不，不是他。是容器。
锁链缠得更紧了。江尘感到魔骨在脊椎里震动，像是要挣脱。他没反抗，反而把残存的毒火往锁链缝隙里灌。火一碰链身就嘶响，黑烟冒起，冰台底部的符文闪了一下，裂开一道细纹。
萧沉渊皱眉，手腕一抖，铃声再起。
江尘喉咙一甜，血从嘴角溢出。他没擦，任它流到下巴，滴在冰台上。血落处，阵图又亮一分。
“你怕的不是我。”江尘喘着气，“你怕的是这阵法认的不是你。”
萧沉渊眼神一沉。
江尘笑了：“你献祭了那么多次，改命，挡劫，替我烧魂……可你从来不是本体。你只是个替身，对不对？”
萧沉渊没答。他抬手，摄魂铃飞回掌心，五指收紧，铃身裂痕扩大，黑雾涌出，缠上他的手臂。
锁链开始动了。
不是束缚，是连接。漆黑的链身从江尘手腕爬向萧沉渊，又从萧沉渊手腕绕回江尘，最后在两人掌心交汇，形成一个血色的莲纹闭环。江尘感到一股吸力从心口传来，魔骨在震，像是要被抽出去。
他没反抗。
反而把魔骨往前送了一寸。
萧沉渊察觉不对，猛地睁眼。江尘已经动了。他借锁链的牵引力，猛地抬手，魔骨从脊椎抽出半截，直刺萧沉渊心口。
不是杀招。
是打断。
骨尖刺入胸口的瞬间，萧沉渊动作一滞。阵眼处的凹槽嗡鸣一声，残页的共鸣弱了半拍。江尘趁机把魔骨往里一推，硬生生卡在对方心脉处。
黑雾从伤口涌出，雾中浮现出画面：炼魂炉前，江尘抬手，将萧沉渊推进火海。火光映出他的脸，冷漠，决绝。
萧沉渊咳出一口血，却笑了：“你刺的，是你自己。”
江尘没看那幻影。他盯着阵眼，声音哑：“你启动这仪式，不是为了融合。你是想用我当祭品，把自己变成本体。”
萧沉渊没否认。他抬手，摄魂铃飞向阵眼，铃身裂痕对准凹槽，只差一寸就能嵌入。
江尘知道，一旦铃与残页合二为一，阵法就会彻底激活。到那时，他会被抽干魂魄，成为新一任“容器”。
他不能让那铃进去。
可他动不了。锁链封了经脉，魔骨卡在萧沉渊心口，抽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铃身靠近凹槽，一寸，半寸……
冰柱外，风突然变了。
不是风，是人。
一道银影撞碎冰柱，直冲祭坛中央。那人手持断刃，耳尖结霜，额间莲纹爆发出纯蓝光芒，直射阵眼。
是白螭。
他没停，没喊，直接跃起，断刃劈向摄魂铃。铃身被击偏，擦着凹槽飞过，砸在冰柱上，裂痕扩大。
江尘听见他喊：“姐姐，这一次换我护你。”
声音不大，却震得祭坛嗡鸣。白螭额间莲纹与江尘左腕刺青同时震颤，蓝光扫过锁链，黑铁瞬间结冰，咔嚓裂开。
江尘感到束缚一松。他立刻抽回魔骨，反手将残页从缝隙中抽出，死死攥在手里。
白螭落地，单膝跪在冰台上，喘得厉害。他抬头看江尘，眼里有血丝：“你还活着……就好。”
江尘没说话。他盯着白螭额间的莲纹，又看自己左腕。两道纹路还在震，像是在回应什么。
萧沉渊站直了身子，抹去嘴角的血。他看着白螭，眼神复杂，像是看见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你早就知道祭坛的位置。”江尘忽然说。
白螭点头：“我找了一百次。每一次，都在及笄那天死在冰棺里。”
江尘懂了。这不是巧合。白螭不是偶然赶来，他是被祭坛唤醒的。血脉共鸣，魂魄感应，就像他当年被残叶吸引一样。
萧沉渊抬手，摄魂铃飞回掌心。他没再进攻，只是盯着江尘手里的残页。
“你藏不住的。”他说，“阵法已经醒了。它认得你。”
江尘低头看残页。纸面符文在跳，像是在呼应祭坛深处的某种东西。他忽然想起冰台底部那六个字：以一魂镇一界。
不是融合。
是献祭。
谁的魂，镇谁的界？
他抬头，看萧沉渊：“你献祭了那么多次，魂魄早就碎了。你撑不了多久。”
萧沉渊笑了：“我不用撑。我只要这一次。”
他抬手，铃声再起。
祭坛震动。冰柱裂开，地底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更深处，一口冰棺缓缓升起，棺盖微启，露出半张脸。
苍白，冰冷，眉心一点朱砂。
和江尘七分相似。
江尘的呼吸停了一瞬。
白螭猛地站起，挡在他前面，断刃指向萧沉渊：“你动不了他。”
萧沉渊看着冰棺，声音轻得像在自语：“她等了千年。我也等了千年。”
江尘握紧残页，指节发白。
白螭额间莲纹再次亮起，蓝光扫向冰棺。棺盖“咔”地动了一下，又停住。
萧沉渊抬手，摄魂铃对准白螭。
江尘动了。
他没冲向萧沉渊，也没护白螭。他转身，把残页狠狠拍在冰台底部的阵图上。
血还在流。
血顺着残页边缘渗入符文，整座祭坛猛地一震。锁链断裂，冰柱崩塌，冰棺剧烈晃动，棺盖“砰”地弹开半尺。
里面的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