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那滴血尚未落地,地面忽然塌了。
不是碎裂,也不是下陷,而是像纸一样被撕开一道口子。红光从裂缝里喷出来,烫得空气都扭曲,直接把他整个人掀上天。他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失重,耳边风声炸响,白螭的喊声刚传到一半就被吞进轰鸣里。
他左手猛地按住腕间莲花刺青,用力一掐。
疼醒了。
神志勉强稳住,可身体还在往上冲。四周全是乱流,灵气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藏青弟子服的袖口瞬间裂成几条,内衬的血色莲纹被风吹得翻起来,微微发烫。
腰间只剩一只瓷瓶。
他咬牙,反手抽出,狠狠砸向下方。瓶子爆开,一股腥臭黑雾炸出,借着反冲力,他在空中勉强转了个身,看清了上方的东西。
天门在崩。
原本高悬九重云上的巨门,此刻正一块块往下掉。那些由九大洲灵脉牵引而成的锁链一根接一根断裂,每断一条,就有修士从登天路上摔下来,在半空炸成白骨,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风暴中心站着一个人影。
萧沉渊。
不是真身,是元神投影,虚得很,却笑得真切。他站在那里,手腕轻轻一转,像是拨动什么看不见的弦。随着他的动作,又一条锁链崩断,远处传来闷响,昆仑派一名长老当场化灰。
江尘胸口一紧。
玄阴灵脉开始逆流,痛得他几乎蜷起来。他想结印,手指刚动,一股热流直冲脑门,眼前发黑。他知道不能再拖,这伤再撑下去,连站都站不住。
他低头看向最后三只瓷瓶。
毒粉早就混好了,就等这一刻。
他割开手腕,血顺着掌心流进瓶口。第一滴进去,药液立刻泛起紫泡;第二滴落下,瓶身开始发烫;第三滴刚沾边,整瓶液体“砰”地腾起一团黑烟。
他把三只瓶子全捏在手里,朝着风暴眼甩了出去。
药液泼洒在乱流中,像墨汁倒进滚水,迅速扩散。血雾和残毒撞上灵气漩涡,非但没被吹散,反而凝住了——先是轮廓,再是五官,最后整张脸浮现出来。
萧沉渊的脸。
半虚半实,嘴角咧着,眼神却冷。
“你以为毁掉天门就能摆脱我?”那张脸开口,声音不是从空中传来的,而是直接钻进江尘脑子里,“你逃不掉的。每一根锁链断开,都是我在你体内多扎一刀。”
江尘没说话。
他盯着那张脸,右手悄悄摸向最后一只空瓶。
黑雾凝成的萧沉渊突然动了。
它扑过来,速度快得不像幻影。江尘想躲,可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动作慢了半拍。黑雾穿胸而过,他整个人僵住,右半身忽然变得透明。
他低头。
胸口没有心跳。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金色的东西,悬浮在肋骨之间,缓缓跳动。像心脏,又不像。表面缠着细密的黑线,像是某种封印。
天道核心。
就在他体内。
白螭在远处大吼一声,提枪想冲,可刚踏出一步,就被一道空间裂缝拦住。他挥枪劈开裂口,人却被乱流狠狠弹开,摔进一堆碎石里,一时爬不起来。
江尘站在风暴中央,身体一半实一半虚。
他能感觉到那颗核心在搏动,和自己的呼吸不同步,像是另一个生命。而那股连接着他和萧沉渊的玄铁链,正从核心深处延伸出去,穿过虚空,直通那个虚影。
原来不是他在对抗天门。
是天门借他的身体,在完成重启。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左眼金瞳已经转为血色。
他抬起手,把最后那只空瓶狠狠砸向黑雾脸庞。
瓶子碎在半空,碎片划过虚影脸颊,留下一道裂痕。就在那一瞬,他看见有东西从裂口里溢出来——一缕漆黑链条,和玄铁链一模一样,却是投影形态。
他明白了。
天门崩解不是意外。
是仪式。
萧沉渊在用九大洲的灵气锁链断裂作为祭礼,借他的身体唤醒天道核心。而他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
他没退。
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右手按在自己胸口,狠狠拍下。
痛感让他清醒。
他低声说:“我不是祭品。”
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我是执刀人。”
话音落,他猛然抬手,五指张开,对准那颗跳动的核心,像是要把它从自己身体里硬生生挖出来。
可就在这时,那颗金色核心突然剧烈震颤。
一道红光从里面射出,照在他脸上。他眼前一花,看到无数画面闪现——婴儿啼哭、火焰升腾、七个人影围在祭坛边、一把刀插进少年胸口……
记忆回来了。
不只是他的。
还有萧沉渊的。
他们曾一起被绑上高台,一个被剜心,一个被种魂。同样是献祭,同样被当成工具。只不过,一个成了天道杀戮道则的化身,一个成了创造道则的载体。
他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只是被同一只手,推上了不同的祭坛。
江尘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胸口只差一寸。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而是一种终于看透的平静。
他收回手,不再试图拔除核心。
而是转头,看向风暴外那个挣扎着起身的银发身影。
白螭正握紧冰魄长枪,满脸焦躁,冲着他大喊什么。可风太大,听不清。
江尘冲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双手,掌心朝上,迎向那片崩塌的天空。
灵气乱流开始汇聚,不再是无序冲击,而是顺着他的手势,一点点收拢。那些断裂的锁链残端也跟着震动,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他体内的核心跳得更快了。
黑线一根根崩断。
萧沉渊的虚影开始扭曲,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意。
“你做什么?”
江尘没答。
他只是将双掌缓缓合拢。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咔”声,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破裂。
他的右半身依旧透明,但那颗金色核心已经不再安静跳动,而是随着他的意志,开始旋转。
一圈。
两圈。
第三圈时,整片天空的乱流突然静了一瞬。
紧接着,所有断裂的锁链残端同时调转方向,齐齐指向江尘。
他站在风暴眼里,像一座即将苏醒的山。
白螭仰头望着,握枪的手微微发抖。
江尘睁开眼,血瞳映着破碎苍穹。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那团正在溃散的黑雾。
“现在。”他说,“轮到我来定规则。”
他的指尖滴下一滴血,笔直坠落,穿过层层乱流,砸进皇城废墟中央的一道裂痕里。